一
我叫陆大有,华山派第六弟子,入门迄今已有五年。拜入华山门墙以前,我原也算个读书人,老父大兄苦心耕作供我考取功名,只盼我蟾宫折一桂,光大自家门楣。县试里拔得县尊案首,真真是扬眉吐气,连东城首富沈老爷的车驾见了我也要停一停,掀起淡青色的帘子道一声“陆贤侄一向可好”。
布衣卿相,不外如是。
谁知杀出了个千里独行田伯光,那夜他本十分狼狈,急欲找个女人泄泄火。好巧不巧,偏偏挑中了嫂嫂,大兄和老父拼死抵抗,尽皆死在了他手里头。我举着砚台的手兀自滞在半空,地上的三具冷尸凉了我一腔子热血。
田伯光啐了我一口:“读书人原是没把的。”踩着一双不知哪里顺来的云纹厚底官靴径自去了。其时我并不知那歹人就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田伯光,只记得那一手雪亮的快刀无声无影,瞧得叫人好生胆寒。
素闻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仁名,我负着血海深仇去乡往投。此时我年已二八,先天胎息无存,根骨已蠢,更兼手无缚鸡之力,华山派虽义名广传,师父又哪里肯收下我这不肖徒儿。
仍是翩翩少年郎的大师兄腰间潦草悬着一把木剑,拍拍我的肩道:“根骨也没有那般差,徒儿保证调教个月余,他就能打得众多外门弟子满地找牙!”
岳不群瞧他少年无赖的样子不禁莞尔,遂和大师兄令狐冲对立了赌约。
尽管大师兄天纵之姿,可说是倾囊授了我些华山的外门剑法——我还不是华山弟子,内门绝艺自是不能传于我的。
可谁叫大师兄人缘好呢?大比那天,我和一众外门弟子在演武场摆定了架势。锣鼓声一响,他们撒了一地的假牙,一个个作势被我击倒,滚来滚去的找牙。
大师兄嘻嘻笑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向极重然诺,这可不是满地找牙了嘛!我华山六师弟姓陆,真可是天大的福缘,可不是天意我华山当兴嘛。”
师父又好气又好笑,却向来对这个惫懒又天资过人的大徒弟生不起气来,只好收了我。
后来我问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帮着我入华山派呀,他说见你小小年纪苦大仇深很不开心只觉得让你进了华山派你会快活一点。大师兄性子跳脱潇洒,只消和他说上两句话,便是天大的愁绪也无处可觅啦。
有大师兄亲自每日喂招传艺,五年来我的功夫虽不说登堂入室,在这一辈华山弟子里总还说得过去,至少没弱了咱华山派内门弟子的名头。
情窦初开时,我也暗自喜欢过小师妹岳灵珊。可后来觉得这世上只有大师兄这样的潇洒人物才配得起小师妹。心底里日日只盼着他俩好,竟丝毫没有嫌隙。小师妹待大师兄好,我便跟着微笑快活,他们两人吵架了,我也会整宿得为他们难过。
华山派里我的一双挚友,一是大师兄令狐冲,二是肩头不离左右的猴儿。我是大师兄的陆猴儿,大师兄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那猴儿。这么些年我早把那血海深仇忘得干干净净,读书入仕兼济苍生的抱负也没影了。只需在大师兄轰轰烈烈的江湖传说里当个影子,偶尔陪着他耍两式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剑,就很知足了。
一切的变故,始于那小白脸林平之入了华山。
二
原本我是有些喜欢这新近入门的小师弟的,他本是福建福威镖局少总镖头,因遭青城派余沧海觊觎辟邪剑谱,满门被屠戮干净,只剩下他孤苦伶仃。我们的身世原有相似,都惹上了注定敌不过的大敌。万里独行田伯光的快刀比起余沧海的摧心掌毕竟还差了半筹。
林平之初时一心练剑复仇,倒是执着得让人心疼。后来不知怎得,渐渐和小师妹岳灵珊亲昵非常。每当小师妹笑靥如花地唱起林平之教的福建山歌时,总叫我心如刀绞。彼时大师兄仍在思过崖受责,对这些事未必知晓。
这天我炒了一只山兔,并一小壶美酒,踩着小雪攀了山路去思过崖上看大师兄,想和他说说山下事。
崖顶白雪茫茫,再无一寸草色,要大师兄这样一个生性跳脱的人困在这儿真是当世第一大酷刑。
大师兄不复以往逸兴遄飞的潇洒意态,呆呆坐在石块上出神,乌黑的剑眉上覆了一层白雪细绒。
我打开了壶盖,任酒气逸散出来,远远地吊他。
果然他鼻头不自禁地抽动了几下,一脸迷醉地扑了过来,馋鬼似地端起酒壶喝了大大一口,一口饮毕才咂嘴道:“好酒好酒。”
我肩头的小猴也吱吱乱叫,模仿大师兄喝酒的馋态。
大师兄被蠢猴逗得朗声大笑,颓意似乎去了一些:“陆猴儿,咱华山上下当属你最知我心。”
“可惜陆大有不是女子,不然定要和大师哥双宿双栖。”说来或许骇人听闻,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谋划着让令狐冲成为我的女人。
大师兄复又大笑,显是当了个笑话听去。
趁着他心情缓和,我细细和他说了这些日子小师妹与林平之的种种暧昧缱绻。
大师兄神色一黯,竟没有多少惊讶:“这些我原也识得的,只是情之一字,务求两情相悦,小师妹芳心另有归属,我也只能徒呼奈何。”
“某有一计,可收奇效。”说出这番话时,我仿佛已不是华山第六弟子陆大有,而是庙堂上献策定鼎天下的当朝首辅。
大师兄奇道:“是何计策?”
我张开手掌,露出一面青色铜镜,念了一声:“换。”
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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