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日子里,我家的阁楼上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成宇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孩子一样,把朋友抛在了脑后。然而我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如果成宇向我炫耀他和苏雅有多么甜蜜,甚至他们亲昵的细节的话,那才会让我难过。
可是,成宇还是在一个午后来找我,并且和往常一样,一头钻进阁楼里看书。不同的是,他这次直接拿了一本《刑法》,脸上还带着时而兴奋、时而惴惴不安的表情。胡乱翻看了一会儿后,他凑到我身边,吞吞吐吐地问我,15岁的人犯罪,会不会被抓?
我垂着眼,说:“过失犯罪就没事。”
他“哦”了一声,又问:“什么是过失犯罪?”
我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诚恳甚至有些讨好的表情,就耐着性子解释什么是过失犯罪。说了半天,看他仍旧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就直截了当地说失火啦、交通肇事啦什么的。
他又“哦”了一声,想了想,接着问道:“那15岁的人犯了什么罪,会被抓?”
我有些不耐烦了,连珠炮似的说道:“杀人、放火、抢劫、qiáng_jiān、爆炸……”
他却听得很用心,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似乎在衡量什么事情。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我:“那,拐带妇女……不,少女呢?”
我手里的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成宇和苏雅。他们长时间地腻在一起,连上课的时候都在偷偷地传纸条。然而他们讨论的事情肯定不是约会或者逃课那么简单,因为从他们各自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件事经历了长期的谋划,甚至是反复的否定乃至推倒重议。我像个密探一样捕捉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为他们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然而,最终只有一个结论让我深信不疑。
私奔。这个可怕的词在我脑海中前所未有地清晰。
终于,在一天放学的路上,成宇难得地陪我一起走。那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路——沉默、漫长。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成宇突然对我说:“能借我点钱吗?”
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要买什么?”
“你别问了。我们是好哥们儿,不是吗?”他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狂热表情,“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没说话,却无关任何情绪,只是在那一刻,头脑中一片空白。
良久,我吐出两个字:“好吧。”
“谢谢!”成宇的脸明亮起来,“今晚9点,我在学校的仓库等你——别告诉任何人。”
说罢,他扑过来,用力抱了我一下,转身跑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和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晚饭,写作业,然后我爬上阁楼。不过,我没有看书。我没有看任何书。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看着手腕上的电子表,一秒一秒地跳动。
我终究是懦弱的、无力的。我不能把握任何东西,无论是唯一的朋友,还是心仪的女孩。
8点半,我打开书架上的一个铁盒子,里面有我积攒的压岁钱。我数了数,150多块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尝试着将这个数额换算成距离。能让他们走多远?500公里,或者更远?
我把那些钱揣进口袋里,起身下楼,出门。
在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我独自走在冷清的街上,忽然觉得自己既可悲又伟大。我很想告诉别人,知道吗,我在送葬——葬送我的友情和爱情。
我没等到别人,却遇到了苏凯。
他左手拎着一桶汽油,右手拎着一个铁笼,里面是几只乱窜的老鼠。看他脸上那残忍的兴奋表情,我就知道他又要烧老鼠取乐了。
“喂,你看到苏雅了吗?”他大大咧咧地问我,“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爸要揍她!”
我没搭理他,打算绕过去。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某种力量把我掏空,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揉搓一番后,又重新塞回我的躯体。那不是我。即使在多年之后,我依然相信,那一刻的我,不是我。
“她不会回去了。”我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你去学校的仓库,就明白了。”
说罢,我来不及看他脸上的错愕表情,转身向家跑去。
那一晚,我兴奋得难以入睡。我相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像苏凯把汽油倒在老鼠身上,又点燃时的样子。不过,临近午夜的时候,我还是睡着了,并且如此香甜,以至于远方那冲天的火光和刺耳的警笛声都没能把我吵醒。
第二天,我早早就来到了学校。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局,想看到他们被抓回后狼狈不堪的样子。
只是,我没看到那些。我看到的是还在冒着黑烟的一片焦墟。同学告诉我,昨晚,仓库里发生了火灾,有人被烧死,有人被严重烧伤,还有一个女孩被警察带走问话。
当天,我没有上课,跑到郊区的一片树林里坐了一天一夜。次日凌晨,我回家之后,面对吓哭的母亲和暴怒的父亲,我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转学。
人们把成宇的尸体从废墟中刨出的时候,他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成宇的母亲是在他身下尚存的衣服碎片中认出的他。苏凯的脸部严重烧伤,面目全非。苏雅对警察说,他们在仓库里烧老鼠,不慎引发了火灾。警方将这起火灾认定为失火事故,鉴于苏雅和苏凯都不满16周岁,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只有我知道,那晚苏凯要烧的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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