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沈从沉吟了片刻,“再让牡丹拨一支护卫队过去?”
“太招摇,你前脚拨过去,上官家后脚就能查过来。虽然上官云还没把上官家吃透,但你以为上官家是吃素的?”
“那……”沈从有些不确定了。沈夜用手指梳了一下我的头发,叹气出声:“让刘丞死死地跟着舒柔,舒家其他人不能信,舒柔毕竟是城儿的母亲,不会害她。”
“你已经安排得这样周到了……”沈从声音里有些不满,“舒城就不必从天牢接出来了吧?秦阳已经答应过你会照拂她,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现在这样正大光明地把她从天牢里接出来,陛下会起疑心的。”
沈夜难得地沉默,沈从有些着急地说道:“你既然接出来了,就赶紧给她送进宫里去,陛下还能容你几分,你要是太过了,陛下怕是要和你撕破脸皮了。”
沈夜依旧沉默,我感觉他似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片刻后,他温热的指腹抚上我的眉头。沈从的声音里全是慌张:“大哥!”
“阿从,”沈夜忽地开口,“我有些累了。”
“你什么意思?”沈从语调冷了。沈夜低哑地笑出声来:“我似乎突然知道……陛下当年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了。若我父亲未死,天庆十九年,死的便是陛下,不是魏云曦了……阿从,”沈夜抬头看着面前面容清贵的少年,有些茫然地说道,“我为你指门婚事吧?”
沈从猛地变了脸色,好半天,他才咬牙切齿说了句:“胡闹!”
那口气,竟就像个大人训斥孩子一般。沈夜低声笑出来,竟没有反驳。马车里突然安静了,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好久以后,我才听到沈从清冷的声音:“大哥,人总有慌乱的时候,你我兄弟,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沈夜没说话,他叹息了一声,暗中握上了薄毯下我的手。
马车摇摇晃晃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慢慢下了马车。
我在他怀里卧着,一直没有睁眼,他也没有叫醒我,就这样一路抱着我进了卧室,然后将我放上了床,而后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我才睁开眼睛。我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卧室,但屋内摆放的无一不是精品,就是床上点缀用的珍珠,都是颗颗圆润分明的上品。
我挣扎着起身,刚直起身,他便推门走了进来。我们对视了片刻,他垂下头去,温和地说道:“这是我在郊区的庄子,你在这里静养再好不过。天牢里饭菜不好,你又是精细惯了,怕是没好好吃过饭,你要吃什么,我让人去做吧?”
“煮碗面吧,”我也不推辞,径直道,“葱花面,无须太复杂了。”
说我挑剔,倒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向来再好对付不过了。
他笑了笑,歪着头道:“我给你做吧,好像我还未给你做过饭菜……虽然手艺不怎样,但葱花面还是没问题的。”说着,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你能走动吗?”
“嗯。”我点了点头,起身走了下来。毕竟我只是伤了琵琶骨,又不是断了腿。
我随着他去厨房,他便在路上给我介绍着庄园里的布置。这院子修建得别致,带了南方小桥流水的韵味,水榭长廊,假山布景,无一不是大家手笔。我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了厨房里,沈夜屏退了众人,让我坐到边上等他。
厨房不大,就像普通人家的灶房,有灶台、桌子、碗柜,还有张八仙桌。
碗柜是梨花木的,又稳又大,有一格没有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刀,显得十分专业。
我们来之前灶火已经生好了,大锅里盛满了水,正在煮着。我瞧着沈夜熟练地拿出面粉,加了水和鸡蛋,和面、揉面。
他做得极为娴熟,明明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被他做出来,却带了一股别样的韵味,仿佛他不是在和面、揉面,而是在煮茶、插花一般高雅。
他手生得极好,宽大的袖摆被他挽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在灯光下仿佛冰雕玉琢的,泛着淡淡光华。他纤长的手指在那软和的面团上揉捏着,插进去,又打了转,竟让我觉得他那手下的不是面团,是我的心一般。
怎生的不是呢?
这么久以来,我的心不就像这面团一样,任凭我抗拒挣扎,却都任由他摆弄。说好不要理会他,却始终舍不得要理;说好不相信他,却终究去信;说好要与他划分界限,却从头到尾都陷进他的阴谋里,死活不肯伤及他。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寻了错处将他休了扔到大理寺去,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
而他呢?
假装苏容卿愚弄我的情谊,借着我的信任套话给我设局,用我的关怀害死流岚……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移开了眼睛,将目光落到我面前的杯子里。他手中的面团终究是会越来越硬的,虽然它一开始是团稀泥,但他拿捏着、搓揉着,就会慢慢有了韧性。
正如我的内心。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已经揉好了面团,从刀架上取了刀,将那面团切成均匀的小块。他的手法干净利落,似乎是做惯了这样的事。
“我原以为你的刀只会杀人。”我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找了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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