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要开始了。
我坐在人堆里,弯腰缩脖抬眼地紧瞅着大队部屋门口,因为里面有灯光,也有人说话,一枝梅肯定也在里面。
不一会儿,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从屋里出来了,不过都是男的。
我眨了眨眼,再瞅,王凤兰也笑吟吟地出来了,随即,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五十岁左右,齐耳短发,一件蓝工作服褂子已洗的发白,裤子是草绿色,鞋子因有桌子挡着看不到。
我心里暗叹一声,一枝梅老了,虽然仍不失风韵,但脸皮明显有些松弛,唉,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呀。
我偷眼望着,心里咕咚着,暗暗捏了下手指,见王凤兰先把一枝梅让到了会台桌子后面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接着扫了眼整个会场,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现在正式开会,我先介绍下咱们县新来的革委会林主任。”她转身朝一枝梅点了下头,一枝梅也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接着,王凤兰说道,“咱们的 林主任,大名林赛花,是一位经久考验的老革命,她曾在咱们沂蒙山区和广大指战员、贫下中农并肩战斗过,还在咱们山王村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咱们老区和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下面请林主任讲话,欢迎!”
王凤兰说完,啪啪地鼓起掌来,众人也齐跟着鼓掌。
一枝梅刚拿着文件站起来,我耳边突然猛吼了一声:“好!”
我一愣,转头见三麻子竟拄着拐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我娘,你,你这是闹神经了吧?虽然咱们避不开这母老虎,可你也不能这么急着出来表现啊。
麻子的这一声喊,把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吸引过来,纷纷转头细瞅,一枝梅也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显然,此前她并不知道我和三麻子会在山王村,王凤兰肯定也没跟她说,所以才有这种表情。
“老少爷们们,林主任的丰功伟绩,和革命历程,我胡大海是第一见证人,当年她手持盒子枪,打的鬼子是鬼哭狼嚎,闻风丧胆,被人民群众称为潍县第一女英雄……”
三麻子声音宏亮,表情丰满,也有些激动,身子都有些发颤了。
他这一顿炮,轰了一枝梅个措手不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王凤兰见此,忙又鼓掌,众人又跟着哗哗地鼓起掌来。
麻子太激动了,多年没见的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啊,他一番话讲完,意犹未尽,又举臂高吼了几句革命口号。
他这一吼,整个会场也都跟着举臂吼了起来。
直到这时,一枝梅才有些冷静下来,稳住了阵脚,她微笑着伸手朝三麻子招呼道:“胡大叔,您老在这儿呀,快上来,快上来……”
咦,我娘,会台椅子只有县上下来的干部们才有资格坐的呀,连王凤兰都没位置,没想到三麻子一嗓子竟忽悠上了主席台。
高!实在是高!
这话虽然是电影里的汉奸夸鬼子的,但此时用在三麻子身上也最合适。
麻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牛逼闪闪,一瘸一拐地上了台,一个干部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他,坐到了一枝梅身边。
我大松了一口气,这下,我们应该能过一枝梅这一关了,而只要过了她,此后的道路就会一马平川,那麻子的晚年就幸福了,只要有了一枝梅的支持,我们的户口也应该能落下了,而有了户口,我特娘的娶个媳妇也就没问题了,不论是把宝林媳妇抢回来也好,还是娶王凤……不对,不能娶她了,这女人已经把头脑全部武装起来了,神神叨叨的难伺候。还是宝林媳妇好,让她咋的就咋的,她也喜欢让我摆布她,嘿嘿。
这一晚,一枝梅在会上讲了啥,我都没在心听,满脑子想的都是美事,直到散会扶着三麻子回了家,躺到了炕上,还是兴奋的不得了。
三麻子见我恣的合不拢嘴,沉沉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在想啥。
我疑惑地转头瞅瞅他,问道:“三爷,咋的了?你不高兴?”
麻子叹道:“高兴个啥呀,你没看出来吗,那个土匪婆子虽然把我让到了台上,但一直敬而远之……”
我炸了眨眼:“那有啥,守着那么多人,人家又是讲,又是喊口号的,能顾得你?”
三麻子冷哼一声:“你知道个啥呀,我看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土匪婆子那么好对付了。”
我心里一震,瞪眼望着他:“你,你啥意思?咱不是已经跟她拉上关系了吗,而且还曾经并肩战斗过,她敢把咱咋的,不怕咱把她的老底揭露出来?”
“我再跟你说一遍,她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那个她了,明白?”麻子说完,转身背对着我,想开了心事。
这下我傻了,绞尽脑汁地仔细回忆今晚会场上一枝梅的举动,不过想破脑袋,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只有初见我们的惊讶和此后的吟吟笑容,没发现她又恼意啊。
唉,特娘的,这心情就像过山车似的,一会惊喜一会愁闷的,啥人折腾不出病来呀,不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付这种女人,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看三麻子再怎么出招了。
第二天,没事,因为一枝梅回县上了。王凤兰却对我们热情有加,不再叫我郭子了,而是改口一句一个“德金同志”。
自运动来了后,我和她同时被撸了副队长和支书的官衔后,她是第一次见了我眉开眼笑。当然,她这么做是看在我们和一枝梅的战友关系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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