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清有个嫡亲堂妹闺名玄红,十岁那年王家遭了秧,全家人被配到了辽东,分散在各地卫所。幸亏有徐灏暗中照应,没有被强行指派劳役,为奴为婢,而是过起了普通关外人的日子。
在辽东靠近北方的某地,有一年春旱秋涝立夏下起了冰雹,冬天飞沙走石连刮了三十多天的沙尘暴,村北的沙岗子搬到了村南,活埋了王玄红的父母和豢养的猪狗。
王玄红自幼天性招蜂引蝶,极有主见,因肚子饿十二岁就跟了个百户王老黑。在辽东,百户乃是一方的土霸王,上管军下管民,说一不二,兼且这位百户武艺出众,曾是朱棣麾下的一员虎将。
靖难之役期间,王家全族得以迁到了北平,王玄红没有回去,反而鼓动王老黑改弦易帜投靠了旧主,如此后来升为了千户。
不过王老黑有妻,王玄红又不肯当姨娘,这些年都是做的外室,人称她为红二奶奶。
红二奶奶十分不安分,喜欢替人保媒拉纤,设立赌局窑子,收留南来北往走投无路的罪犯江湖人之类,坐地分赃,这令王家引以为耻,互相之间几乎断绝了往来,唯有王玄清和堂妹之间联系不断。
一来今时不同往日,辽东再也不是无法无天的地带,二来很多方面,红二奶奶必须仰仗于朱巧巧的鼻息,亦心甘情愿的给朱巧巧充当地方上的耳目。
去年老王黑死了,红二奶奶一改水性杨花的老脾气,改邪归正要当个守身如玉的节妇。她拜在了馒头庵老尼姑门下当了记名弟子,说要收心收生,摇身一变立地成佛。
红二奶奶常年生活在关外,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喜欢穿红挂绿,涂抹脂粉。常年打扮得像十六七岁的黄花闺女。
据说刘老黑咽气的当天晚上,她就把圆髻改成了冠髻,红头绳换成了蓝头绳,金银饰都摘了下来,胭脂水粉扔进了火盆中,只剩下一张清水脸儿,红袄绿裤子三天三夜浸湿了皂荚水,变得灰不灰黄不黄,穿在身上好似俗家打扮的尼姑。
尖尖翘翘的凤头鞋,压在了箱子底层。不久被钻进箱子的老鼠咬出了几个窟窿。
眼尖的人能现,一夜之间她虽然没有白了头,鬓角上也有几茎青丝染上了秋霜。
这些年,王老黑时常不在,不耐寂寞的王玄红有过七八个老相好,有体面的乡绅、英俊的秀才、fēng_liú的戏子、剽悍的土匪头子、精通房事的大和尚小道士,但是她从来不勾搭异族人。
其实她唯一喜欢的还是救了她命,一直照顾她的王老黑,即使她常常嫌弃他又老又黑又不解风情。
王老黑下葬的那一天。不管是出于红二奶奶的江湖地位,还是手里的丰厚家当,最诱人的自然是她与辽东郡主府的亲戚关系,本身又贵为侯门之女。自然吸引来了很多男人,众多的老相好也都一窝蜂的想补上王老黑的遗缺。
可是一见她那哭眉丧眼寡妇脸儿,散尽家财的寒酸模样,还带了个拖油瓶。又都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打了退堂鼓。
王玄红也冷着一张脸,再不对任何男人假以颜色。王老黑下葬的第六十天,她带着十一岁的王蛋子给王老黑圆坟。
北运河乃至关外一带的河北风俗,人死了六十天,只不过跨进了鬼门关,魂魄还藕断丝连的挂在望乡台上,只等着亲人最后一祭,才会瓜熟蒂落的去阴曹地府报道。
王玄红手上拎着一只大包袱,大包袱里面有金银纸钱,王蛋子胳膊上挎着一只柳篮子,篮子里有酒肉供品和三柱高香。
娘俩儿来到村外的坟墓前,摆放了供品烧香、焚纸、跪拜、祷告。
“爹,您老人家甭挂念儿子,放心上路吧。”王蛋子连磕三个响头,“早去早回,转世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玄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道:“你爹不愿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愿同年同月同日生,来世成双结对做夫妻。所以我一日不死,你爹就会在阴间等我一日,我一年不死,他在阴间等我一年,反正也等不了三万六千天。”
王蛋子十分‘孝顺’,忙又磕了一个头,因念了几年书,小小年纪能说会道,“爹,寒来暑往春夏秋冬,转眼之间便是百年,您安心等着干娘把您接回来吧!”
“哎呦,我比得过二十四孝的好儿子!”王玄红泪如雨下的脸上笑开了花,“你去河边掏螃蟹吧,干娘陪你爹坟前多坐一会儿。”
“您回家时别忘了喊我一声。”王蛋子爬起来像摘了笼头的马驹,欢蹦乱跳的朝河边跑去。
他一走,王玄红张开双臂扑倒在坟头上,连连呼唤着王老黑的名字,夺眶而出的泪水穿透了黑土,点点滴滴打在王老黑的棺盖上。
“黑心贼的老黑啊,你撒手一走六十天,望乡台上看得见,这六十天里我哪一天吃过半碗饭?哪一夜不是天光大亮还睁着眼?你尝尝我的眼泪苦不苦?就知道我吃下了甜瓜,到嘴里也变成了黄连。”
边哭边骂的王玄红疯了一样,双手扒起了坟,漫天飞溅着泥土和青草叶子。
“哈哈!”
突然桑树下传来一阵怪笑,跳下来个鹰钩鼻水蛇腰的汉子,“红二奶奶,人死如灯灭,王老黑去了阴间还不了阳,你给他挂了六十天孝,也算尽到了多年露水夫妻的情分,别死心眼了。”
王玄红睁开泪眼抬头一瞧,认得是蒙古汉子阿尔斯楞。此人向来自称是这一带蒙古族的勇士,跟王老黑争夺关外第一好汉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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