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早逝,使他从小就学会了孤独,学会了沉思,特别是离开兄长的这些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行走,这也养成了他缜密细致而又不屈的性格。事实上,自打他不顾一切地踏上这段旅程,所有的艰苦和危险就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石槃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潮湿模糊,透过漫天的沙尘,只看到一人一马已行得很远,明亮的日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光晕的尽头是那苍凉辽远的地平线。
已经看不到玄奘的身影了……
绕过玉门关之后,生命便逐渐成了一种稀缺品乃至奢侈品。
没有了古城,没有了河流,没有了道路,没有了高大的胡椒和妩媚的红柳,甚至没有了雪,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风沙。
这是大地的一种坚硬、破碎而荒凉的存在,带着某种程度的强悍和凌厉。风从西部的沙漠刮起,将这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水气吹走,因此这一带大多数时间都是万里无云且异常干燥的。
玄奘单人匹马,在这片广袤的戈壁中举步维艰,但他走得坚决而又泰然。
大约两个时辰后,玄奘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许多人马的骸骨!这些骸骨零零散散,但也能看出大概是十几个人,五六匹骆驼,七八匹马的样子,称得上是一支小型的队伍了。
玄奘心中纳闷,虽说这一路经常看到尸骸,但都是单人匹马,像这种成队的骸骨还是头一回见到。这里离玉门关和葫芦河都不算太远,怎么会全部死在这里?
玄奘怎么也想不明白,依照惯例念了《往生咒》之后,便牵着老马离开了。
这之后,他便经常看到地面上散落的一些驼马残骸和人的尸骨,久而久之,这些尸骨竟成了他的路标。
太阳渐渐升高,身边的空气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眼下是冬季,太阳确实能给人带来舒适的感觉,但却越来越刺目。特别是戈壁滩上那些黑亮的小石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眩目的光,它们层层堆积着,一直铺向天际,像是大白天挂满空中的闪亮星星。
玄奘以手遮额,遥望前方,满眼都是黄沙碎石,没有一点绿色的影子。沙石中驼马风干的粪便,成堆的骸骨,令人心惊肉跳。
他又看了看渐渐升上头顶的大日头,心想,这里虽不是莫贺延碛,倒也有些邪气,身体迎着太阳的一面被烤得热气蒸腾,汗都出来了;而背着太阳的一面依然是冰冷刺骨。
戈壁滩上的气候是如此的极端,远处,阳光照射下的原野在天地间显示出层层氤氲之气,仿佛地表深处的水分都被一点一滴地挤压了出来。但他知道,一旦太阳沉入地平线,那有若实质的寒冷便会自天而降,即使重裘在身,也无法抵御从各个毛孔侵入的寒气。
玄奘脚下的步履越来越蹒跚,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身上。在他身后,老马赤离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玄奘从它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草,放到老马的嘴边。
赤离很快就吃完了这把草,依然意犹未尽地冲玄奘叫着。
玄奘安抚它道:“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第一烽,省着点慢慢吃吧。”
老马有些不满地叫着,玄奘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想起石槃陀说过,从葫芦河出发,只需一天便可到达第一烽。他们一人一马已经在戈壁中走了好几个时辰,除非迷失了方向,否则距离第一烽应该不远了。
这样带着希望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玄奘竟然发现,他没有走到烽火台,却好像回到了一个曾经走过的地方——
地上散落着很多零散的白骨,大约是十几个人组成的一支小型队伍。
玄奘呆住了,很显然,这些失败者留下的痕迹并没有把他带到正确的道路上。
西部边关地区并没有“鬼打墙”这种说法,却流传着另外一种可怕的传说。
无论是瓜州菩提寺的商人,还是石槃陀,都曾跟玄奘说过,这一带的戈壁荒漠中有妖兽。其中最多的是一种隐形妖兽,叫做傀。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旅人的身后,用它那只肉眼看不见的独手遮住旅行者的双眼,让弯曲的道路在旅人眼中变得平直遥远。
傀长什么样?《山海经·西山传》里是这么说的:
其状人面兽身,一足一手,其音如钦。
石槃陀说过:那些死人的枯骨都是傀拿来引路的,十有八九会把人给引到阴曹地府里去!
据说,傀会制造海市蜃楼,以迷惑路人为乐,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就是它们捣鼓出来的。
玄奘没有见过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东西在跟着他。他想,即便有,那也是六道众生之一,也是可以用佛法来度化的。
他用沙子、石块把地上的白骨掩埋了起来,筑起了一座坟,然后端坐在坟前,再次诵念起了《往生咒》。
一口气念完七七四十九遍,天已经黑了,玄奘也已经疲劳欲死,独自一人赶了一整天的路,在严重的饥渴和紧张中居然又回到了原地,再加上埋葬尸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严重透支。
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行李里的衣服、毡毯都拿出来,将自己团团裹住,就这么直接躺在了这个坟堆背风的一面,倒头就睡。
凌晨时分他被冻醒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便继续赶路。
他不敢再拿那些死人枯骨做标记了,因为他们都死了,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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