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下来了,何弘达站在嵩山山顶上,专注地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
“客星来了吗?”玄奘在他身旁问道。
“快了。”何弘达答道。
趁着等待之际,何弘达告诉玄奘,在古代占星术中,瑞星有许多种,如周伯、含誉、格泽等等。但妖星更多,有数十种,其中最常见的有彗、孛等。
“在这里观星要比在甘露台清楚多了吧?”玄奘笑问道,“今晚的北斗看起来格外亮啊!”
“小和尚可知这北斗七星的名称?”何弘达问。
这等常识自然难不倒玄奘:“北斗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斗身,古曰魁;玉衡、开阳、摇光为斗柄,古曰杓。不知玄奘说得可对?”
“对倒是对的,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弘达笑道,“你可知古人因何重视北斗?”
“想是要用它来辩别方位吧?”
“也对,但不完全如此,”何弘达道,“能够辨别方向的星官数都数不清,古人独重北斗,自然是因为它还有别的用途。比如,可以用它来厘定季节。把天璇、天枢连成直线并延长五倍距离,可得北极,北极居正北。”
“那不还是辩别方向吗?”
“你好好听我说!”何弘达瞪他一眼道。
玄奘立即闭了嘴。这个古怪的家伙,脾气怎么这么大?
“北斗于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出现于不同的方位,”见玄奘不说话了,何弘达接着便下讲,“不过,它始终围绕着北极。是以人们常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斗柄指东则天下皆春;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瞪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夜空。
玄奘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惊讶地发现,空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颗极亮的星星,光芒四射!
看着何弘达紧张的样子,玄奘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了,小心地问道:“此为何星?”
“你还看不出来吗?”何弘达再次发了脾气,“此星芒气四出,自然是妖星孛了!”
“此星主凶?”
“大凶!”
玄奘还想再问点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手执齐眉棍的年轻僧人从山下跑了上来。
“阿弥陀佛!小法师果然在这里,快随我回寺去吧。”
玄奘见他跑得匆忙,以为寺中有事,忙起身跟何弘达告别。
何弘达此时全部的心思都在客星上,哪里还管这小和尚走与不走?听他告别,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回到寺中方知,原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景法师见玄奘连续两个晚上不做晚课,却去跟一个占星的术士观星,心中颇为不快。又见他夜深不归,恐生事端,是以命人将他找了回来。
从嵩山回来后,玄奘便整日将自己泡在净土寺的藏经阁里,除例行早晚课诵,及每日听景法师的《涅槃经》讲席外,几乎足不出门。读到入神之处,连师父来了都不知道。
藏经阁门口,景法师一脸慈爱地望着这个专注的少年弟子,心中充满欣慰。
他知道,那些玄奥晦涩的理论,浩如烟海的典籍,就是很多出家前学问功底深厚的成年僧人也望而生畏,难得这个小沙弥竟然甘之如饴。看他读经时的样子,当真是神光内敛,秀韵天成。
“玄奘。”法师轻轻唤了一声。
这声呼唤将玄奘从经中的世界拉了出来,他忙起身,垂手应道:“师父!”
景法师点点头,走了进来,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在读什么经?”
“弟子读的是《摄大乘论》。”玄奘恭敬地答道。
“嗯,”景法师微微颔首道,“这是一部宣扬大乘佛法的重要经论。”
“正是,”玄奘道,“弟子觉得自己与大乘佛法有缘,幼时读《维摩诘经》就很喜爱,如今看了这部《摄大乘论》,更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大乘佛法确是宽容博大,只是有时也显得过于圆融了。”景法师沉吟道。
“圆融不好吗?”玄奘问,“弟子认为,佛弟子修行,就该是为了普渡众生。若只是做‘自了汉’,单求一己之解脱,而眼睁睁地看着众生在苦海中沉沦,此非菩萨道也。”
听了这话,景法师竟愣了一下,想到不久前这孩子在嵩山结交占星家,令他颇为不快,事后还重重责备了几句。现在看来,或许这孩子只是为了宣扬佛法,普渡众生吧?
他一向对这个天赋极高又有济世之念的弟子钟爱有加,此时想到此事,竟略略有了几分自责之意。
“你这孩子,想是有佛护佑,”法师爱怜地说道,“过不多久,慧严法师将受邀到洛阳来讲经,四大道场都要请他讲上一遍,讲的刚好就是这部《摄大乘论》,最先的道场又刚好选在咱们净土寺,到时你可以去听,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当面向法师请教。”
听了这话,玄奘的眼睛立刻变得神采湛然。
隋时的洛阳不仅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文化中心。这里寺院众多,经论如海,天下名僧纷纷来此住持、讲学,慧景、敬脱、道基、宝暹等著名高僧都会聚于此,因而讲席甚多。
玄奘自出家以来,除师从景法师学习《涅槃经》外,也曾往来各寺听诸位大德讲经说法。
如今,一个学问广博,不逊于东都四大德的名僧要来洛阳讲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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