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那天,穆子谦、颜曦,甚至是颜老爷子都来了,他们目送我和颜朝进了手术室,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却有泪光。
穆子谦亲吻了我的脸。
“子秋,记住,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礼物。”他说。
我一直微笑着。其实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便是他的归来,便是此刻,他能站在我的身边。
手术没有如预想那么顺利,我再次醒来,竟是在三天后。
在这三天里,我好像一直在一个黑黝黝的世界里沉浮,身子像被放到地狱里煎熬,一会是火一样的烫,一会又是冰一样的冷,一会是石头一样的沉重,一会是风一样的飘忽。伴随着这不停变化的,还有一种尖锐的痛,那样的痛,痛到几乎不能承受。然而与此相反的,却是我的灵魂,轻灵的欢快的灵魂,想要挣脱这身子桎梏的灵魂,想要去寻找它的自由的灵魂。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是在那忘川河吗?
我在河里,受着如此煎熬,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要我爬上去,顺着灵魂的牵引,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就能到另一个世界。
一个轻松的世界。
一个没有冷,没有热,没有沉重,没有飘忽,没有痛楚的世界。
有很多次,在我以为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时,我几乎就要放弃这样的挣扎了。
然而,不行,每当我想这样做的时候,我却总能听到一个声音,温柔的、深情的、像春天里最轻最软的雨丝,带着湿漉漉的触感,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子秋”
“子秋”
“子秋”
……
这个声音如此好听,如此温暖,如此让我惦念,让我舍不得离开,我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它的主人。
可是,和这个声音不一样的,是另一个声音,它也在诱惑我。
“跟我走罢,离开这非人的煎熬,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这真是莫大的诱惑。
因为我是真的好累。
累到,在这黑黝黝的世界里的每一次沉浮,都要费尽所有的力气。
可是,只要我不再挣扎,我就能获得自由,灵魂飘向广袤的天空。
无边无际的自由。
我几乎就要这样做了。
“子秋……”
这个声音,带着无以言表的魔力,再一次把我牵了回来。
“子秋”
“子秋”
“子秋”
……
我身不由己的沉浮,努力想要抓住点什么。
“谢天谢地烧终于退了。”一个喜悦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
“烧退了,人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另一个喜悦的声音。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憔悴的脸。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眼里满是血丝,嘴唇干裂,带着种神经质的紧张和哀伤,让人以为他失去了最最宝贵的东西。
“子秋……”是我在那个黑黝黝的世界里听惯了的声音。温暖的好听的声音,有点点沙哑。
我的思维缓慢的回归,哦,穆子谦。
我咧咧嘴角,想笑,但是可能力气不够,没笑出来。
不过我心里是笑了。穆子谦也明白了我的笑,他抓住我的手,也咧咧嘴角,一向笑得好看的他,此时却有几分瘆人,因为嘴唇干裂的缘故。
“你终于醒了?”大概是喜极而泣,他的红眼睛里,蓄满了泪。
“我睡了很久?”我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三天,整整三天,你一直在发烧,像个火球一样,药物退烧根本没用,全靠物理降温。我一度以为你撑不过来。”穆子谦说。
“怎么会?我还记得你的礼物。”我这次终于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子秋……”
“我想去看看爸爸。”我担心着颜朝,我的情况都如此凶险,他呢?
“你不用去看他,他恢复得比你好。不久前才过来看了你,现在回去休息了。”一旁的医生接了我的话,是最初那个喜悦的声音。我看向他,原来是穿了白大褂的顾卿岐。
“谢谢您,顾伯伯。”我说。
“您是要谢我。”顾卿岐大概是看我醒过来了,竟有了调侃的兴致,“子秋,我的好侄女,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或许就要以死谢罪了。”
我内疚的笑笑。
“你别不当真,我可不是开玩笑,颜朝那家伙,他说你不醒来,他就要我的命,因为是我擅改了他的意愿。”
“什么意愿?”
“他是个最好的父亲,可却是个最差的病人,这么重大的手术,却只考虑单方面的风险,竟只肯让我们切取你30~40%左右的肝,而不肯让我们取你整个右半肝。他明知道切取的肝脏太少,不能保证受体有足够的肝脏来维持代谢,受体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却还一定要坚持这么做。这不是把原本成功几率极大的手术人为增加风险吗?不,不是人为增加风险,而是压根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哪怕是你占了整体肝脏55%的右半肝,对他来说还是嫌少,更别提30~40%了。我自是不同意他这么做,可他却一直如此坚持,甚至说若不这样,就不接受手术。我说服不了他,只得佯装同意他的意见,实际操作的时候却依旧按着我认为正确的来。哪知手术后,你却迟迟醒不过来,他调阅病例,发现我私底下改了,自是勃然大怒,扬言你若醒不过来,就要我陪葬。如此嚣张的病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了。好在你还算争气,总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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