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脸的手苍白,一条条青筋爆出,很久都没有动。
他的呼吸沉闷,掩埋在掌心粗糙的纹路,他半响才将手从脸上移开,露出通红的面容,和有些潮湿的眼睛。
“程欢,如果我是弱者,这样的悲剧会不会重演,你和文珀,我能否保护在我怀中,为你们扫清一切。你说穆津霖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我何尝不是。我没有选择回归平淡的资格,除非我输得惨不忍睹,用狼狈来结束我的余生。”
他眼睛红得像染了血,他猝不及防伸出手重重捏住我肩膀,没有用力,可我能感觉到他隐忍的颤抖,“为什么不等等我,程欢,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
他终于撕下镇静的面具,看着我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这样用力奔跑,可还是赶不上。”
“那你冲着我来,你所有的惊慌与苦衷,都不该用别人的命来奠基!”
我心里疼得要命,疼得像吃了一把刀子。
我不知道自己疼谁,疼什么。
我从口袋里拔出那把枪,银色的寒光从他眉间一闪,划出凛冽的弧度,下一秒我抵住他心脏,坚硬冰凉的铁片一头,是他激烈的心跳,而这一头,是我扣下扳机的脆响。
“全都错了,从我第一次抱住你央求你救我,就错了。是我的错,如果我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我说不下去,这样的假设只是自欺欺人,它根本不会发生,谁也无法预料漫长的以后。
周逸辞在和我对峙的过程里,忽然摸向西裤口袋,我看到一把黑色的枪,枪柄正在他指尖的抻动下,一点点露出,他食指已经扣在扳机里。
砰地一声。
我整个人僵住。
味道。
浓浓的腥味。
我眼前泛起的白雾里,更泛起一片灼烈的红艳。
红色像被水浸湿,在他白色的衬衣上,氤氲出无比深邃的痕迹。
起初从心脏小小的一点,到全部胸膛大大的一片。
周逸辞忽然咧开嘴笑,笑得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无能为力又不忍索求,他问我,“第一次打枪吗。”
我咬牙切齿刚想说你要杀我,他将那把枪从口袋里掏出,我对准他眉心正要打第二次,他有些吃力,慢慢举起来,用最后力气抽出了枪膛,里面没有一颗子弹,空空荡荡。
喉咙一口猩甜,在一股气下冲出来,我拼了命想压住,最终还是不敌它,我咳了一声,随即尝到嘴巴里蔓延的血。
我举枪的手剧烈颤抖着,我感觉到手臂和半副身体被震麻,我忽然忘了自己在哪里。
他笑了声,像在抱怨我不信他,“我怎么舍得,只想逗一逗你而已。”
他摇晃了一下,越来越僵硬,早已透支了全部力气,他唇角和眼底温柔的笑容,如同透明的沙画毫不真实。
我瞪大的眼睛里仇恨与疯狂渐渐被泪水覆灭,“周逸辞你他妈疯子!你死我活的时候,你的狠呢,你的冷血呢,你他妈哪来的心思逗我!”
他蹙了下眉,在我面前一点点垮塌。
他可以叫人来的。
他没有叫。
他抿着嘴唇,忍着那样贯穿心脏的巨痛。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吞噬埋没了我。
他给过我阳光雨露。
给过我重生美好。
给过我梦一样的岁月。
给过我刻骨铭心的光阴。
而我也不曾辜负亏待他。
第一次深爱,第一次发疯,第一次为男人生儿育女,第一次想要永恒,第一次背信弃义,第一次与世俗抗争,第一次打枪,第一次杀人。
我全都捧给他。
周逸辞三个字是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我知道自己终结他,我也将随之终结。
失去了津霖,也失去了他。
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能填补我漫长的一生。
文珀不该有这样恶毒的父亲,也不该有如此残忍的母亲,更不该生活在一个充满血案的家庭。
我对不起穆锡海,对不起津霖,对不起我自己。
除了亲手平息阳间的恩恩怨怨,将我从穆家得到的一切,留给穆家的子孙,我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都走了。
我曾炙热的不顾一切的爱着的人。
都说人心不古,阴阳莫测。
其实最狠何尝不是苍天。
戏弄风月之中的男男女女,看透一切颠倒黑白却无动于衷,那些报应从来都是人为,苍天哪里管过。
他高大的身体在我面前狠狠倒下,栽倒在地面。
他心脏渗出的血,我没有触摸到,更不曾迸溅到我身上,可我感觉到有多滚烫。
我眼前闪过穆津霖翻下山沟的一幕,大约也是这样惊心动魄,可惜我没有赶在他还清醒时,再和他说句话。
终究是冤冤相报。
枪从我指间脱落,我忍着撕心裂肺的颤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大声告诉岚姐把文珀抱来,她说就在她怀里。
我朝着躺在地上的周逸辞一步步走去,他吊着那口气,眉眼依然平静,如果不是胸口那滩鲜艳刺目的血,我会以为他和文珀一样,喜欢躺在地上睡觉,怎么说都不听。
我小声喊文珀,我让他喊爸爸,喊一声爸爸。
我把听筒放在周逸辞耳边,我看到我浑身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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