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番话使周逸辞大手一僵,他眯起眼睛看我,眼神内是我没见过的陌生,我的陌生,他的陌生,我们交缠在一起骤然变冷却的陌生,浓浓的溢出,吞噬了空气中本就所剩无几的温情。
我咬着牙齿一字一顿说,“我后悔了。”
他僵硬的手狠狠一抖,似乎要穿透我的皮我的肉,**骨头里,“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跟着穆锡海,贪婪这莫名其妙的爱情,害了对我好的人,更后悔没有抉择穆津霖,后悔我自己眼瞎,宁可在包房里被折磨死也不该出来哀求你!
“啪”地一声,周逸辞踢翻了椅子,他仅仅眨眼间便举起又落下的手掌扣在我濡湿泪痕的脸上,我被打得头偏向一侧,整块皮肤都火辣辣的燃烧着麻木着巨痛着,像活生生的撕扯下来,连皮带肉毫不留情。
在所有感觉爆发到极致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周周在九儿怀里奋力挣扎,它绵软的小身体几乎要从她怀抱中挣脱,九儿死死抱着它,她看到这一幕吓住了,又不敢过来护我,她知道我在周逸辞面前有多谨慎和卑微,那些别人看不到的,我的执念我的坚持我的愁苦,她却一清二楚,她不想掺合一脚给已经暴怒的周逸辞雪上加霜,让他对我更蛮横,她抿着嘴唇哭,保姆从阳台冲过来,她弯腰将匍匐在桌上的我扶起来,她对周逸辞说,“先生怎么能和程小姐动手呢,她有天大的错您也要容忍她,孕妇本来脾气就不好,她已经怀了快六个月,万一孩子流掉,因为大人的争执,这不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吗?”
周逸辞看着自己酥麻而通红的手掌,他也有些后悔,可他从不会表现出他的情绪,他默然不语,灯影将他高大的身体投射下来,我泪眼朦胧注视着地面的黑影,狠狠将扶住我的保姆推开,我转身和周逸辞面对面,我仰起头哽咽着对他喊叫,“你这样忌惮穆津霖,变态而蛮横的控制着我的生活,无非不希望我和他接触,在接触中生出感情,因为你很清楚他的魅力,他比你更宽仁,比你温厚体贴,比你懂得女人心,周逸辞,你听不得我说后悔,可我就是后悔。”
保姆吓得哎呦一声,她挡在我前面,生怕周逸辞愤怒中对我怎样,她护着我大声哀求,“程小姐非要赌气说这么难听的话气先生吗?服软又不会损失一块肉,怎么就这样任性呢?”
周逸辞额头和太阳穴已经绷得紧紧的,到处都是横竖的青筋,他垂在身侧手死死盘成一只拳头,硕大的圆润的,骨节分明排立的棱角,他不断隐忍,已经控制到了不能再触碰的程度,我从保姆的桎梏与保护下挤出,朝着楼上飞快跑去,在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餐厅内传出砰地巨响,像房顶塌了,像餐桌倒了,像海啸和地震,像席卷的飓风。
吊灯几乎要从天花板坠落下来,保姆尖叫着跳开狼藉的中心,她扯着周逸辞躲开,又拉不动他,在几番挣扎间,交错富丽的吊灯终是抵不住剧烈的晃动,从头顶脱离狠狠砸下,将已经溃塌的餐桌添了一堆数不清的滚烫碎片。
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在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推门进入卧房,摸着黑漆漆的墙壁与空气爬上床。
我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盖住我整个身体。
我瞪着眼睛,眼泪从圆睁的瞳孔内流出,很快湿了面颊。
一层覆一层的泪痕,似乎这辈子都擦不掉。
我承认我是赌气。
穆津霖和周逸辞各有各的好,即使穆津霖更胜过他,可我还是爱他。
英雄不问出处,爱情不论因果。
可我还想为自己挽留点尊严。
我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却留着那么多精力与梁禾依风花雪月,我不甘当个傻子,我只能把难听的话倒给他,让我不那么狼狈,不那么苍白。
我把被子掀开,走廊外鸦雀无声。
窗外也是死寂,没有车响,只有风声和树叶扑簌在一起的动静,寂寥犹如一潭干枯的池水。
我翻来覆去终于折腾累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我像是半梦半醒,还能听到门在动,听到近了又远了的脚步,听到吧嗒一声,听到窗子吱扭了一下。
我眯起一条眼缝,视线中模糊竖着一道轮廓,是浅灰色的,是深黑色的,是一个修长的点。
跳动的红色火焰在闪烁,漆黑一片的室内显得尤为突兀和醒目,我眼睛肿成两个核桃,睁开的很费劲,我看清那是周逸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入了我的梦。
他在卧房的天台上吸烟,浑浊一片他似乎吸了很多支,期间从未停息,烟雾缭着他的脸,他的上半身。
雾气很快就散出窗外,没有渗入房中,可我还是有些看不清他。
因为太多了,一层层重叠着淹没着。
我最怕这样。
他似乎距离我那么那么远,在红尘万丈之外。
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最后几乎要没过他的脚,他指尖还夹着半支,一口气没喘匀,干咳了两声,烟把他的声带熏得沙哑又干裂,犹如一个憔悴苍老的老汉,那声音使我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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