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宅子里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齐良莠站在我旁边用指尖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我偏头看她脸上一道道干涸的红痕,“你是真心哭吗。”
齐良莠说,“真心不真心,也总比不哭强。流言都是传出去的,人除了自己亲眼看到,分辨一件事物的根源不就是道听途说吗。”
我怔了怔,垂眸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哭不出来。”
齐良莠嗤笑一声,穆锡海死里逃生使她看到了希望,她显然又活了,“呵,戏都不会演,还给有钱男人做情人,和你平级对我而言真是种耻辱。”
她走入病房内,蹲在床边握住穆锡海的手,她低低呼唤着老爷,穆锡海再沉睡也不可能一点意识没有,她越是表现得情深意重无比在乎,穆锡海对她的包容就越多,只凭他剥夺了她生育子嗣这一点,对齐良莠他就永远难以释怀这份愧疚。
这世上的因果有失必有得,很多时候失去的东西才是关键时刻的保命符。
穆锡海熬过了一天一夜,麻醉与阵痛过去后,他终于清醒过来,我和管家从食堂提着饭粥回病房,进门就看到他正睁着眼睛,削瘦的脸颧骨塌陷,而大太太与齐良莠陪在他床边,脸上遍布泪水。
管家难以克制喜悦转身跑出去找大夫来复查,齐良莠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抱住穆锡海一条手臂,整个人都匍匐在床畔,哭得险些窒息。
大太太只是沉默擦泪,将这样浮夸的表现机会都给了齐良莠,穆锡海刚恢复意识没有力气安慰她,等到齐良莠自己哭得没了意思,她才渐渐抽噎着停止。
“老爷吓死我了,我真以为…”
“你以为什么。”
穆锡海张开泛青的唇,他脸上皱纹堆叠到一起,想要笑一笑安抚这一屋子的女人,可最终他又因为胸前刀口的疼痛而放弃。
大太太推着轮椅到床头为穆锡海倒了点水,可她不方便喂他,齐良莠一把夺过来,拿着棉签一点点给他润唇,“老爷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胆子小,禁不起这种变故,您知道吗,我都想好了,如果您出了任何意外,我绝不苟活,没有老爷的庇佑和疼爱,这日子我过不下去。”
穆锡海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于生命更加爱惜,他懒得去深究齐良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他非常珍惜庆幸自己挺了过来,他高兴的咧开嘴笑了声,“傻。”
我站在床尾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我透过窗子看见穆津霖与周逸辞各自提着水果补品从街道对面走来,他们没有交流和接触,彼此保持一定距离,似乎对对方讳莫如深。
齐良莠喂他喝完那杯水,又十分殷勤给他擦嘴,穆锡海躺在床上浑浊的目光扫过我脸孔,他不是一掠而过,而是缓慢定格住,他看了几秒无比艰难将手抬起,在半空中颤抖着伸展开,齐良莠见状立刻丢掉毛巾握住他指尖,她脸上是深深的喜悦,然而穆锡海并没有就此打住,他蹙眉从齐良莠掌心内抽出,在后者惊愕无措的注视下再次举高了一点。
“程欢。”
穆锡海忽然喊了我一声,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伸出的手是朝着我来的,齐良莠眼神内充满冷意射向我,她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笑容也顷刻荡然无存。
我赶紧走过去将手塞进穆锡海冰凉粗糙的掌心,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用力握了握,“你吓哭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柔声喊老爷,齐良莠在旁边替我说,“大太太和我哭得都没力气说话,担心得不行,唯独三太太最冷静,不见一滴眼泪。”
穆锡海表情依旧温和,不过病态没有掩盖他目光内的锋锐,他盯着我看了半响,确定在我脸上没有找到一丝泪痕后,他意味深长问我,“你不担心我吗。”
我说,“担心。”
穆锡海又问,“那你哭了吗。”
“担心的表达方式,只有哭泣吗?”
我看着齐良莠,和她的对视刀光剑影,“老爷病发家里乱作一团,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冷静给了大家一剂定心丸,从为您叫救援到吸氧维持生命,安抚崩溃的大太太,都是我在操持,我心里很清楚老爷福报绵长,绝不是这次难关能够击垮的,所以我不会落泪,但我并不比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担心少,您是我的天,我怕天塌。”
穆锡海复杂的目光盯着我看了许久,他半开玩笑说,“可我的确没有从你眼里看到担心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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