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助理下车没有合上车门,车外一切声音忽然涌入进来,无比凌乱嘈杂,他快步走到白玮倾面前,略微弯腰低声喊她,那一声白小姐让白玮倾身子颤了颤,她缓慢抬起头,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孔,苍白得更胜过一张崭新的纸,我看到后心不由自主揪了揪,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就像那晚失去呼吸的琪琪,她躺在黑色的尸袋中,安静得一声不响,沾满血污的身体,掩藏了她纯真又肮脏的灵魂,她是我眼中最纯洁的姑娘,尽管她一副躯体早已碾过多少男人的痕迹,她不装不狠,只是想活得好点。
我不明白人的生命为何这样脆弱,命运又为什么从不给予人公平,所有的骨血和灵魂都脆弱得一触即破。
白玮倾蹲坐在冰凉的地上,四面八方人来人往,她仰面看着吴助理,吴助理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她屁股上沾着的一丝灰尘他不便下手去整理,只好提醒了她一句,白玮倾呆滞着没有动,当一个女人不再注重留意自己的外貌,当她开始变得麻木混沌,失魂落魄,她不是正在失去爱情的过程里迷路,就是已经失去了爱情。
爱情是女人最初和最后的信仰。
“白小姐回家吗,我安排车送您离开。”
白玮倾空洞的目光在吴助理脸上定格,她麻木不仁的脸上挤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细纹,“你叫我什么。”
吴助理以为她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大声,白玮倾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她长长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吴助理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深意,他不好戳破什么,就站在那里索性沉默。
“杜太太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她侄女嫁给周逸辞了,是吗。”
吴助理如实回答,“是有这个意思,但目前周总没有明确表态。”
他说完又凿补了一句,“如果周总再娶,不出意外是杜小姐。”
白玮倾笑了两声,“不是程欢吗。”她说完自己先想起来什么,故作恍然说,“这辈子都是不了了吧。看,什么是天意弄人,我被天意算计得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不是唯一悲惨的人,这世上比我悲哀的还有千千万万,都逃不过的。”
她说完大笑出来,吴助理冷漠注视她,等到她笑得差不多没了力气,他才非常平静说,“我安排车送您回去。”
他转身要到路边拦出租,白玮倾余光忽然瞥到停泊在这边的轿车,她目光死死锁定住,看了许久都没有反应,她在吴助理等车期间,悄无声息的朝着这边走过来,她步伐非常沉重而缓慢,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蹒跚,她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轻飘飘的散落天涯魂飞魄散。
她的纤细和孱弱让我看得难受,她正在一天天消瘦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把弥留的骨头。
弥留。
这是多么残忍又唯美的一个词语,它象征着遗憾,悲惨和解脱。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都在这个时刻里做着最后的挣扎,可谁也抗争不过死神,就像斗不过自私的心魔。
白玮倾走了很久才来到车旁,她和周逸辞透过半扇放下的玻璃对望,他面无表情,平静的眼底似乎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白玮倾也看到了坐在周逸辞旁边的我,我隐匿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但仍旧无法躲避她犀利的目光,我不再觉得她比我高高在上,相反我同情她怜悯她,我宁可自己就是这样一副必输无疑的烂牌,依靠自己的本事让它绝地反击厮杀出围城,赢得干脆漂亮,而不是像白玮倾那样,输得令人惋惜。
她呆滞的眼神万籁死寂,而我一只手还覆盖在周逸辞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失意,和一个女人最大的得意,最深的撞击。
吴助理拦了一辆出租,那名司机询问他去哪里,他转身要问白玮倾,却发现她早已不在原地,他四下搜寻最终发现了她身影,他对那名司机说了声抱歉,转身跑过来。
白玮倾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周逸辞脸上移开,她唇角挂着一丝灰白的浅笑,笑还不如不笑。
“爸爸告诉我,自作孽不可活。”
周逸辞淡淡嗯了声,“错可以被宽恕,孽不可以。”
白玮倾继续说,“所以现在的我很狼狈。”
周逸辞眯着眼睛在她身体每一寸角落打量,“确实比我想象中要狼狈很多。”
“这是拜我自己也拜我无法选择的家庭所赐。”
白玮倾痛恨自己出生在白家,这样高贵却又不够十分庞大的家族,不愿和寻常百姓为伍,只想谋求一个更强悍的背景做依托。白玮倾爱白家给予的光环,又恨白家给予的束缚,她落入一场矛盾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周逸辞玩弄着袖绾处纹绣的一枚金色纽扣,“你最痛恨的东西,是成就了你的筹码。如果没有这些,你现在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白玮倾沧桑笑出来,“是啊,倘若我只是一个平庸的百姓,哪里有资格和你做七年夫妻,又怎么可能得到世俗对我的饶恕。”
她说完这句话脸上强颜出的欢笑忽然一收,她两只手扶住车窗,近乎哀求说,“求求你不要伤害白家。”
白玮倾眨眼的转变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她只是来控诉周逸辞的狠心绝情,用她的凄惨博取同情,渴求得到一丝宽容,然而我没想到她是来求饶的,白玮倾被捉奸在床面对周逸辞暴怒都没有说一个错字,最终她却没有逃脱过亲情的压迫,为自己的家族争求放过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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