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南。
此时,这片广袤而平整的土地已经被布置成一个巨大的球场,周围人山人海。
四周是成片成片的柳树,鹅黄的新叶垂下,跟南朝的垂柳依依不同,这北方的柳枝,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劲健,观赏性其实并不强。
整个球场分成了四大区域。南面而坐的是金国贵族,除了当今狼主,其他重要贵族几乎全部到齐,他们无一例外,都带着自己从宋国掳掠回来的宠妾。宗翰居中而坐,神情十分倨傲,八名美姬侍立一旁,精心服侍他。在他的两侧,依次是宗望、盖天大王宗贤、金兀术、谷神等元帅级别的贵族。
而东面是原来的契丹降将和汉人降将,也带着家属,十分扰攘。
最令人注目的是北面一群人——一男的剃头辫发,女的辫发盘头,身穿各色的左衽羊裘,男的衣装窄小,女的衣装肥大。这群人,竟然是宋国的“二圣”和一众皇妃公主。
而大宋使节团的座位安排在西面,跟宋国君臣遥遥相对。
原来,这个座位也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显然是要宋国时节目睹“二圣”如何“北面为奴”。
宇文虚中是老臣,一下看懂这层含义,老脸涨红,一直监视在使者团的一名金官一挥手,他获准率领几名要员去向故主行礼,立刻奔过去,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臣宇文虚中叩见太上官家、官家……”
此时的宋徽宗,从28年大富大贵到现在的阶下囚,已经头发稀疏花白,神情麻木,扶起宇文虚中:“宇文大人不必多礼,老拙已不敢称官家……”
众人都跪下行礼,大宋这干俘虏这时才明白,使节团的到来,自己等人,终于有了南归的希望。
花溶和一群低等随从一起留下混在扰攘的人群里,不想去演绎这场“两眼泪汪汪”的君臣戏码。她甚至觉得很奇怪,放眼看去,依偎在金人怀里端茶倒水的奴婢侍妾,不是“二圣”的妻妾就是二人的女儿、姐妹、侄女宗族……这“二圣”怎么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且无动于衷?怎么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那些女子又岂有今日?
忽然觉得背后目光灼灼,她蓦然回头,只见金兀术一身新装,骑着乌骓马缓缓走过,一看到她的目光,立刻满不在乎地移开视线。
在他的身后,武乞迈牵着一匹马——金塞斯!
……
金兀术一身崭新的马装,马尾一般的黑发用了一顶金冠束住,神气活现,绕场一周。金国民风彪悍,立刻引起周围女子一阵喝彩声。
花溶冷眼瞧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心想,这人真是爱现。再一眼看去,更是惊讶,只见几名女子迎着金兀术下马,其中二人竟然是天薇公主和秦桧之妻王君华。
如此,对金兀术的恶感又增几分,这哪里是“射柳节”,而是羞辱大宋君臣的“示威节”!
她再看北面的“二圣”,果然,他们根本没往这边看,只顾着“君臣叙话”,一个个神情都很麻木。
她忽然想起“行尸走肉”这个词语,这群人,又岂不是苟且偷生的行尸走肉?
可是,显然,一切的羞辱才刚刚开始。
宋徽宗等君臣见礼方毕,一抬头,只见一个大肚的妇人蹒跚而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趾高气昂的老女真士兵。
妇人左衽盘发,满脸憔悴和羞愧。
宋徽宗一愣,一众嫔妃也愣住了。
韦氏满面泪水地跪下去:“奴参见官家,奴罪该万死……”
韦氏!
“昏德公”的妃子,当今大宋天子的生母韦太后——竟然怀着金人的骨血去给“皇帝前夫”请安。
韦氏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可是,却又不敢大声地哭,只一味抽泣,双肩耸动。
再是麻木,一众宋俘也纷纷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宋徽宗赶紧亲手扶起她,也泪流满面:“韦娘子不必多礼,是老拙愧对你……老拙愧对你啊……”
一边伫立的金军老兵耀武扬威道:“你说见一面就走,现在见到了,该走了吧……”
其实,韦氏并非是自己要来,而是被他强行拉来,如今又被他当众羞辱,再也忍不住,哀哀痛哭起来。
老兵冷哼一声,拉了韦氏就走。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花溶坐在一边,气得浑身颤抖,一转眼,只见上面金兀术的笑脸,那种得意洋洋,胜利者的肆意猖獗——羞辱!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是他和那一群卑鄙无耻的金人一起安排好,早就安排好的!
可怜赵氏官家还一再叮嘱自己要隐瞒太后的“丑事”——这又如何能瞒得住?
与其说这是太后的丑事,不如说是两个昏君,是赵德基自己,是千千万万大宋男人的耻辱!
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丈夫。
花溶颓然闭上眼睛,再也看不下去。
站在她旁边的扎合见她双手紧握,咯咯直响,奇怪道:“小哥儿……”
花溶强笑一声:“没事……”
事实上,扎合今天一直都在奇怪,今天的这位“小哥儿”跟昨日太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是一身劲装,但她的脸色再也不是黄疸病人一般,仿佛洗了脸,将脸上揭掉了一层“皮”。
一路上,几乎从第一面起,扎合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她,总觉得这“小哥儿”很不对劲,她的眼睛太明亮,嘴唇太红润,眉毛太清秀,手太柔软……哪有男人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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