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这才发现,他穿着挂篮背心,下面是一条大裤衩,脚踏人字拖,配上那一头乱发,苍老的面容。这形象,放在台北街头,十足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老人。
“李伯,婶子呢?还没回来?”楚臣跟在老家伙身后,看了眼院子中的乱象,咧咧嘴。
“去美国了,说是去看孙子,天晓得是不是被物质迷了眼?随她去!”老头子很豪爽的挥挥手。
卢灿看到院子中的情形,也有些傻眼。
靠左侧的围墙,堆放着几只大的白色塑料袋,里面全是那种一次性便当盒,门口的桌子上,又摆放一堆,大夏天的,院子内一股子馊味。
做专家做到这种程度,真是无语啊!
卢灿有轻微的气味过敏症,对某些酸腐味道,很不适应,连忙掩住口鼻。
他的动作,刚好被回身的李林灿看到。这老家伙不以为耻,对卢灿点点手指,“小东西,闻不习惯,赶紧帮我收拾。小楚,你也帮忙。”
其语气,浑然不把卢灿这位初见面的外人当客人。他自己施施然的背着手,站到院子中的另一侧,手中拿起一只大拖布。
卢灿这才注意到,右侧院墙附近,有一块几十平米的大型沙池,沙面很平整。
拖布、沙池,他想干嘛?
在卢灿的惊愕目光中,老先生踢掉人字拖,扛着一米多高的拖布,下到沙池中。
我靠,还真有沙中练字的!!!
老先生用腋下夹住拖把的木柄,双手握住中端,两腿岔开,开始落笔。
沙子具有流动性,因此沙字很难出笔锋,可是,老先生大拖把挥动中,卢灿能清晰的感受到,其笔锋笔意外露,劲道十足!
银钩铁画,笔走龙神,卢灿看得目眩神驰,惊若天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在平均一平米大小的沙字面前,原本硕/大的沙池显得如此狭小,辛弃疾的这首《破阵子》只能写半阙。沙字两排的脚印,如同纸上的分割线一般,将整幅肆意奔放的作品变得乱中有序。看来,这脚印也不是随便踩的。
老先生这手行书沙字,太牛了!
传说中的少林扫地僧,用扫帚写字,竟然真的有人这么干!
卢灿完全傻眼!一瞬间,刚才还是流浪老者形象,在卢灿心目中变得异常瑰丽奇伟!
老家伙爬上沙池边缘,俯视自己的作品,似乎也感觉不错,连连点头。
“李老爱写大字,可大字耗墨,另外也没那么大的纸张,因此才想到在院中建沙池。”楚臣在旁边为卢灿解释道。
“老先生会去香江吗?”卢灿的话语,与楚臣的解释,牛头不对马嘴。
这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这一刻他确实非常非常担心,老头子不愿意去香江。
楚臣笑笑,他明白卢灿此时的心情,这是震慑并拜服的表现,当初自己何尝不被老先生震慑过?
“表现好点,应该没问题。”楚臣声音放低,轻声说道,“李老一辈子都研究文书字画,四十年来从未中断。从去年离开台北故宫后,你以为他没想着出去找事情做?”
楚臣这么说,那一定是聘的单位,受不了他的脾气?
“嘿嘿,你那小拍卖行,要是能忍受,估计去香江没任何问题。”楚臣的话,证实了卢灿的猜测。
“赶紧的,过来干活,表现好,才有机会!”楚臣推了一把仍在发呆的卢灿。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卢灿沿着墙角,撒上一瓶洗涤剂,终于没那股子馊味。
全过程,老先生练自己的字,不过问。
不过,他也忘记刚才所谓的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
许是写累了,他坐在门前的桌子旁歇息。卢灿捧着一壶新烧好的清茶,递了上去。
“小楚,说吧,今天又为什么事?”他看了卢灿一眼,慢悠悠的找楚臣问话。
感情这老先生不糊涂,早就猜到楚臣带卢灿上门有事。
楚臣在他面前,如同孩子般的挠挠头,灿灿的笑了两声。“阿灿在香江开了家拍卖行,十八号首拍,他们对鉴定师这块不满意,想请您去坐镇!”
“这不,我看您老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香江,活动活动?”
李灿林扭头,看着卢灿,“你爷爷呢?他为什么自己不担起来?当年新亚与故宫交流,你爷爷眼力,也还不算差的。”
这是表扬吗?卢灿有点晕。
这位老先生,感情还不知道卢嘉锡现在负责纳徳轩珠宝呢。
“李老和我爷爷很熟?”卢灿解释一遍爷爷现在很忙后,问道。
“算不上!早些年,他来故宫找易经资料,刚好那时我在负责书籍组,有过几次交道。”老头子答道。
爷爷研究《易经》?这事确定无疑了,可为什么自己从未在他的书房、卧室发现过?
难道放弃了?
“小子,给我一个打动我的理由,我就去!”老先生摆弄着茶壶,笑眯眯的看着卢灿。
这话……怎么这么套路?
理由少吗?
您这生活过得跟猪窝似的,照顾你?给你高额的工资?看你无聊请你去?发挥余热?见见老朋友?…………
卢灿想到的理由很多,可似乎总有些不够脱俗。
忽然,他看到沙池,有了!
“李老,您要是去香江,我给你建一个超大的沙池,让您尽情的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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