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选择从商,是有周扬的考虑的。
孙益坚不适合走官场这条路,不仅不适合,而且继续走下去的话,只怕会被活活气死,二十六岁到三十六岁,十年,一个文革都过去了,他还是这般不开窍,书生气太重,如此以来,哪个单位能够容得下他。
研究生怎么了?研究生过去还值个钱,但是现在博士生都满地走了,你还指着自己是个稀罕物?白日做梦。
与其如此,倒是不如退而结网,把生意上的买卖给做好了。
一条路不同,就走另外一条路,多走走,终归是好的。
然而,让周扬没想到的是,孙益坚夫妇在听到周扬的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不行”二字,其态度之坚决,令人咋舌。周扬发过来一想,也对,他们在那里挂闲职都挂了这么些年了,怎么能随随便便一句走人就能走人了呢。
“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怎么能说经商就经商呢。”
屈锦文显然不同意周扬的说法,而孙益坚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当中也能够看出来,这家伙也不愿当个平头老百姓。
想得到,还要端着架子。这你能怪谁。
“还要当官?”
“要!”
孙益坚皱了皱眉,不满地看着屈锦文,对她的这一副急着表态的做法很是不满,后者丝毫不示弱,当着周扬的面就开始数落起来,“你瞪什么瞪,十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科长,你就满足了?如今人家要把你踢走,还给你使了这么个绊子,你就甘心?反正我是不甘心!他们要是真敢让你走,我就是在交通厅里撒泼打滚也要闹几天。”
“你不能去,我能从局里进入厅里就已经是不容易了,你要是一闹,我就……”
“看你那样子,从局里进入厅里你就满足了?现在呢?熬了三年,就是一个破科长……”
“那好多人想当科长还当不成呢。”
“那是,筒子楼里条件多好啊,一室一厅,生个孩子都费劲,跟丈母娘床头床尾地住着,这种条件有哪个人想来啊!”
周扬眯着眼睛,右手的食指又开始在桌子上敲击了起来。
他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要把孙益坚往上扶一扶,刚才以为是他是局里的,所以没怎么在意,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交通厅的。
这就不一样了,但是周扬转念一想又不对,深禛市是直辖市,交通局就算是顶了天了,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交通厅呢?
他的手指敲击桌子逐渐发出了声响。
两个人都开始扭头注意他了,屈锦文也才想起来,这个小伙子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自我介绍,虽然说是老孙叫来的,可是我也总有知情权吧。
“小周啊,你看,老孙这次……怕是不能再做买卖了,厅里有人抓着这件事情不放,要是再继续做买卖,恐怕两头都不讨好啊了。”
周扬伸手打住了屈锦文,“等等,孙老哥到底是局里的,还是厅里的?你都把我给闹糊涂了,这两个概念可不能混淆啊。”
“以前是局里的,后来就被调到省厅当小科长了。名义上是升了,可实际上是降了。省厅怎么能够跟深圳市局相比呢。直辖市说到底还是高出一些的。”
周扬点头,这倒是。
“可厅里就更不好混了,科员,科长,处长,副厅长,厅长,一步一个坎儿,本以为他当了科长,算是能开个好头儿了,可谁知道,这个头儿一开就是八年,开了一个抗战,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少说两句!”
“本来就是。”屈锦文嘟囔了最后一句,然后白了孙益坚一眼就不说话了。
科长。
三十六岁。
周扬砸吧了砸吧嘴,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为难。三十六岁,你说年轻吧,也不年轻了,可你说老了吧,也不老,厅长不也才都五十几岁吗。问题是,按照孙益坚现在的思想状况,就算是他再年轻十岁也跟不上官场的步伐。这无关智商,靠的是情商。
在八九十年代考上研究生的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可这人生的路,说来也气人,有时候偏偏靠的,还真就是不是这些硬性条件。
周扬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广都省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在我们那里,机关单位都是二五八政策,五十二,不再提干,五十八,直接一刀切,退休。你现在三十六,还是一个科长,如果现在能够重新上路的话,也算是有希望,可是再晚那么一两年,估计也就没戏了,到时候小年轻的都跑到你头上去了,见了面还得弯腰赔笑,你能忍,你老婆也忍不了。而且,你的脾气也不可能弯腰给那些人赔笑,与其这么拧巴着,所以我说你还不如退出来,接着做你的买卖。可是你现在又不想退,我猜你八成是不甘心,可是你得想清楚了,一辈子在机关单位当个闲人,当一个被社会遗忘的喝喝茶看看报的闲人,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你现在想吧,想明白了,那就好办了。”
“我早想明白了,可就是……”
“可就是到行动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变的冰冷,然后倒流,再接着就迈不动步子,张不开嘴,而且全身像是麻花一样拧着,本来想找一个人说好话,但是见着了人,就一身冷汗,舌头打结,可是见不着人,又感到一身轻松,畅快淋漓,是不是?”
“就是这样!”
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孙益坚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脸色很是兴奋,脖子上氤氲出了一层红晕,跟喝过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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