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里头,最冷僻之处,便是那冷宫。
平素里,连宫人们都不愿靠近这阴森幽暗的冷宫,里头也只有几个老太监在那里盯着,树丫上飘下的枯叶,也极少有人来打扫,地砖上铺满灰尘与枯枝杂草,踩上去嘎吱作响。
正当众人翻天覆地的、在四处找寻宁然公主时,她却独自一人悄悄躲到了这冷宫之中,站在一处芜草杂生、亭柱剥落了红漆而略显破败荒凉的庭院里,淋着雨,浑身湿透,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一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当年的废后左氏,就曾被幽禁在冷宫的这座院舍里,宁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没有人能想到她会躲进冷宫之中,找遍了宫城的角角落落,唯独遗漏了此处。
孤魂野鬼栖身般的冷宫,夜里尤显阴冷空寂,庭院荒芜,亭子前一片小池塘,水草疯长,缠绕着岸石蔓在水面,雨水落下,砸开无数水花,宁然站在池边,脸色苍白,两眼茫然地看着池塘水面,呆呆傻傻地淋着雨。
暴雨倾盆,耳畔只听得到哗哗雨声,她的发髻已经散开了,长发披散下来,湿漉漉地粘在身上,那一袭“点红”嫁衣就像水里刚捞出来的,长袖裙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套在莲足上的喜鞋浸在水洼里,从头湿到脚,那种冷,仿佛能将一切痛苦从灵魂里生生抽离出来,冷到了极致,就变得麻木。
冷宫里未曾掌灯,周遭幽暗,站在暴雨中,宁然此刻的模样,既狼狈又凄凉,湿漉漉的艳色嫁衣,衬着苍白的脸色,连鬼见了都要害怕,尤其是她两眼发直地呆望着亭前池塘,失魂落魄,犹如暗夜孤魂一般。
“长兄……皇长兄……”
细听,宁然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脸上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泪水直流,茫然呆望池水的眼睛,显得无助、无措,还有凉凉的悲伤。
她的脑海里始终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花烛高燃的喜殿之上,他与镇国公之女双双拜过天地,以喜秤挑起新娘喜帕之时,她一袭艳色嫁衣,破门而入。
“你为何负我、娶她?”
当她身化一道惊鸿,挺剑刺来时,他不闪不避,直待——利刃刺入胸口!
“滴答”之声,血滴落下。
他的面色,苍白之极,却勾唇一笑,伸手揽她,连人带剑揽入怀中,剑透胸口。她眼角滑落的泪,随那“红泪”深扎在他心口。
“宁然,我是你的长兄,我如何娶你?如何娶你?”
不——!
站在池边的宁然,猛地抬手捂住耳朵,使劲摇头:不!我不信,不愿信——羿天,你当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皇长兄?
“珩哥哥……”
为何偏偏是你?!偏偏是你……
……
缓缓放下双手,摊开掌心,仿佛还能看到他胸口溅出血渍,在她冲动得忿然挥剑之时,原以为他会躲开,结果……
心,猛地揪痛了一下,她不敢再去回想,但是那触目惊心的血色始终扎在眼底,在他伸手揽她入怀时,她惊骇得抽手拔剑,没有将“红泪”往下深刺,却仍伤了他……
“珩……哥哥?”
宁然怆然悲笑,眼底浮现几分绝望,凉透的心,狠狠绞在一起,拧成一团后,片片碎裂……原来心碎的感觉是这样的,没有痛感,心口像是能拧出湿漉漉的水来,悲凉、悲凉……
颤然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她像是被那种冷意控制着,麻木地抬起脚尖,终于挪动了一小步,却是朝着池塘里涉足下去。
渐渐的,水漫过足踝、膝盖、腰际……直至胸口……
好奇怪,这池水一点都不冷,只是有些刺刺的,竟让她冰凉的身上,奇异地刺激出一点火辣,心脏突然跳得很急,她着了魔一般,往水下走,池水渐渐的漫到了颈项!
“阿宁——!”
蓥娘终是找到这里来了,一大批太监、侍卫也随之涌入庭院,伞下灯笼打来,照见亭前池塘里漂浮的黑影,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贵妃娘娘的惊声喝令中,太监纷纷冲向池塘,涉水救人。
池塘水面,长发与水草蔓开,丝丝缕缕纠缠,托着宁然娇躯微微浮于水面,她紧闭着双眼,犹如一朵睡莲,仰面沉睡在池中,周遭嘈杂声,似乎隔离得很远、很远……
※※※※※※
一缕曙光透窗而入。
晨风徐来,晃动窗前一串风铃,屋檐偶尔滴落水珠,窗子外一滩水洼被清晨渐渐升起的阳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宁然在床上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将手伸出被褥,想揉揉眼,却触碰到额头敷着的湿巾,凉凉的湿巾没有降低额头滚烫的热度,眼前像是遮了纱雾,整个人也是昏沉沉的。
“水……”
干裂的嘴唇蠕动,肿痛的喉咙里勉强发出点声音来,她微微侧头,感觉到床边靠着个人。一直衣不解带在房中照顾着她的,正是母妃。
见女儿醒来,蓥娘慌忙唤人端来熬好的苦药,治风寒之症的,她亲手接来持勺给阿宁喂下那碗苦药。
见母妃也不责骂她,宁然强自支撑着坐起,靠在垫枕上,定睛看着母妃,沙哑地问道:“母妃是何时知道的?”
蓥娘微微一怔,又极快地反应过来,闪避着阿宁的目光,却也不得不答:“你离宫去往灵山祈福,我设宴请他来,就在那日,认出了他就是、就是失踪多年的……皇长子珩。”
“为何不早些告诉女儿?”宁然想不通:既然母妃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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