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寂静,窗户外响起一位老人遥喊孙子回家吃饭的洪亮声音。
光线越来越暗,两个人尽管是面对面坐着,杜晚妆却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秦慕清眼睛里正在聚拢的微芒——
那里面有一种清醒、冰冷的怀疑,怀疑的对象,正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粉紫色床单和被套上,朵朵紫罗兰开得欢快招摇,雅致温馨的颜色让人打心眼里有种居家的舒适稳妥感。
她低垂杏眼看向大片花纹,菱唇抿成一条红色直线,白里透红的桃腮逐渐被一层薄薄雾霭笼罩。
平心而论,她觉得林咏是个不错的女人,温和可亲,敦厚仁善,多年来坚持不改嫁,独立坚毅的照顾身体不好的儿子,对自己更是极尽包容之事,虽然知道自己从前那般屈辱不堪的历史,始终只字不提,反而说出希望自己能够长久陪伴慕清的话,与此同时,还非常大方,赠给自己衣物首饰的次数不多,但每回皆是大牌中的大牌,无一不价格昂贵……
然而,正是如此,多年中夹缝中求生存、已练就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让杜晚妆依稀感觉得到,有些不对劲。
单单她对自己的态度来说,便已反常。
秦氏乃潭城上流圈的显赫门庭,秦慕清就算不是继承者,那也是秦道远的亲侄儿,况且如今还名正言顺入主集团。
若考虑婚嫁,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即使秦慕清本人不在乎,林咏真能一丁点儿不介意,秦道远也能首肯吗?
混蛋如杜源杜权父子,别看他们现在各种鬼混而且极不要脸,将来杜权娶老婆,肯定要考虑女方出身,家族和名声。
她倒不是有意贬低看轻自己,只是深谙上流社会各种法则,内里如何淫.乱无耻不要紧,外面必须撑足面子,正大光明。
难道仅仅因为秦慕清患有难以治愈的疾病,林咏只求儿子舒心,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如果这样,她为什么又三番四次的暗示提醒自己,劝慕清接受换心手术?
她明知道,只要一提手术,慕清必定勃然大怒。
“晚妆?”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秦慕清唤了一声,惊得杜晚妆慌忙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赶紧小心作答:
“我觉得阿姨挺好的,温柔,坚强,全心全意待你,说真的,我做梦也想有这样的一个妈妈陪伴在身边。”
最后一句,是她发自内心的感受。
遥想当年自己的母亲,不就是过于怯懦卑弱了么?一旦失去男人作为倚靠,便不得不攀援上另外一个男人。
她理解母亲的苦楚,也从不认为她当年选择依附杜源来求得三个人的生存是可耻行径。
只是,若有选择,她希望母亲能够活得更独立更强悍,那样的话,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早郁郁而终。
“没有别的?”
四个字,一字一顿,秦慕清问得饶有深意。
他收回本来凝视窗外暮色笼罩的眼神,交叉在粉紫被面上的十指,修长,苍白,却又在使着劲儿,骨节高高凸起。
从来不想也不敢在他面前隐瞒什么,杜晚妆忍住心尖的颤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宣之于口。自掀伤疤的事,于自己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况且,不管林咏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就目前来说她对自己是真的好,而且赞同自己留在他身旁。她轻轻莞尔,佯装不解,向前倾了倾纤瘦身体,伸手按住他的双手:
“没有了。”
“呵……”
她的答案令秦慕清说不出的失望,原以为世界上只有她不会有什么隐瞒自己,想不到……
他纹丝不动,淡淡开腔,阴郁面孔上却难得的没有怒气,只有莫名的、细微的悲哀与苍凉:
“那么,你以为,妈妈为什么想让你来提换心手术的事?”
这一句话不偏不倚,正好敲在杜晚妆的心尖上。
原来,慕清知道是阿姨一再暗示她提换心手术的事。
是因为他知晓,如果从本意来说,自己不愿惹他任何不快么?
鸦黑长睫在眼睑下方投落两片薄薄暗影,她不敢抬头和秦慕清对视,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私心,他看得清清楚楚吧。
“算了。”眼前的女孩眉眼低垂,又黑又顺的长发从耳旁垂落胸际,睫毛不断抖动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秦慕清忽然生出几分不忍。确实如她所说,妈妈温柔,坚强,全心全意爱护自己,只是,为什么何尽欢一句话而已,自己就有种古怪的不安?再回过头去看,记忆中的母亲总是笑得安然,为人处世端方有度,堪称滴水不漏……
慢着,滴水不漏……
这个词跳入脑海,秦慕清暗自心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强大到令人害怕和滴水不漏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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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黏浓,晚风里携裹着夏天悄悄来临的气息,空气里洋溢着一股香樟树的浓郁味道。
不少孩童在金苑小区游乐场内嬉戏,林咏远远望过去,游乐场旁守护着不少家长,三三两两的闲聊,他们之中也有年轻父母,不过多半是老人。滑滑梯上传来男童欢快兴奋的尖叫,一个装扮精致的老妇人赶紧跑过去,含笑提醒孙子注意安全。欢声笑语的情景落在眼里,心头涌起的却是针扎般的难受。
自己要想抱孙子,得等到哪天呢?
手不知不觉攥紧真皮包带,她不禁想起之前含蓄问杜晚妆两人是否有考虑要孩子的事。
当时,那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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