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听卫飞卿轻轻柔柔道:“从此刻开始,我给诸位一炷香时间考虑,诸位可与同门好好商量商量。一炷香时辰过后,同意我提议的就上前来,后一步的事情咱们再继续分说,不同意的,我也只好恭恭谨谨送诸位上路了。”
他说一炷香时辰,舒无颜上前几步,竟不知何时手中当真多出一炷香,点燃后端端正正插在了空地上。
他们两人这一搭一唱的看着无端有些逗趣,偏偏任何人都无法因这趣味而生出半点想笑的心思。
唯独卫雪卿孤零零鼓了鼓掌:“要什么有什么,舒先生这样的人才只怕也唯有我弟弟能够收为己用了。”
卫飞卿颇为优雅朝他施了一礼:“客气客气。”
卫雪卿道:“我也有一炷香时间?”
卫飞卿道:“自然。”
“那么,”卫雪卿话锋一转,“那些个你到目前为止一个字也还未提到的人呢?”
其实卫雪卿的这句话,真正想说的是从头到尾摆出路过围观姿态、卫飞卿也只当看不见的关雎与牧野族众人。
但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一旁忽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那咳声立刻将卫飞卿全副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咳声的主人是贺兰雪。
她下巴到前胸的位置都已被咳出的黑血染湿,此刻面上黑气比先前更为浓郁。卫雪卿看一眼就知道,她这是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他能够看出来的事,卫飞卿自然更清楚。
毕竟那一口保命的内力是他传给贺兰雪,能够保得了多久,从一开始他就心里有数。
对这个女人,他谈不上爱恨,但若说他此刻心如止水,那又并不尽然。
他怔怔走上去,不及细想已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柔声道:“你还有什么心愿?”
随他一起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还有贺春秋,此刻跪在贺兰雪身边,那张一日之内骤然老去二十岁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抖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贺兰雪怔怔看着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能……再叫我一声娘亲吗?”
静静看着她,卫飞卿道:“我已叫过了。”
贺兰雪无力搭着他的手:“再叫一声……就一声。”
静默半晌,卫飞卿终是柔声叫道:“娘亲。”
贺兰雪眼泪忽然流得迅疾:“对不起。”
卫飞卿摇了摇头。
“这些年我始终是爱你的,也牵挂你。”贺兰雪声音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生机,带着某种挚诚,某种虚无,“只是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再将一个人当做最爱的能力。”
她临死之前,终于还是承认了。
他十二岁那年就明白的道理。
就放下的东西。
心里仿佛有什么松了松,卫飞卿柔声道:“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两件事……希望你答应我。”贺兰雪断断续续道,“第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第二件事……他已被你凌迟千万刀了,但是最后一刀,我希望不要由你来下手。”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卫尽倾。
卫飞卿再次陷入了沉默。
贺兰雪希望他原谅她,不是想要让她自己在临死前心安,而是希望他能放下过往,放下心结。
而她希望他不要亲手杀死卫尽倾,是不想他此后终生都背负着弑父的阴影,尽管他那个所谓的父亲除了血缘根本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如果说贺兰雪在这之前替卫飞卿想得太少,那她临死之前对于卫飞卿这两个请求,必然是全心全意只为了卫飞卿考虑。
只可惜无论哪一个,卫飞卿都无法答应她。
更紧握住她已然逐渐僵硬的手,卫飞卿柔声道:“我不需要原谅你,因为我早已没有怪罪你。”
贺兰雪目光忽而黯淡。
她以为……卫飞卿对她即便没有爱,至少也有一些恨,一些埋怨。
可是……什么都没有,已经什么都没有。
她想到那日在九重天宫卫飞卿清醒过后对她的那些质问、那些讥讽痛骂,也许对他而言,那就是他对她所有情感的最后一次宣泄。
她的眼里却已经连眼泪都已流不出来。
“第二件事,我也无法做到。”卫飞卿道,“但我可以满足你另一个要求。你是想要他走在你的前面还是后面?你是不是想要亲眼看着他死?我立刻就可以满足你。”
怔怔看着他,贺兰雪半晌有些吃力眨了眨眼:“让我先走吧……”
卫飞卿有些不解。
贺兰雪轻声道:“他已经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可他终究还有感觉……他会知道我走了,他会在死之前再为我痛苦一阵……这毕竟是我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更重要的……”眼神掠过卫飞卿,贺兰雪空空洞洞看着连云彩也的没有天空,“你知道吗,卿儿,我有些害怕……我害怕我看到他死,我竟会为之痛苦……那太可怕了……”
卫尽倾是她这一生之中,前半生最爱、后半生最恨的人。她将自己一切的精力都倾注在这个人身上,甚至忽略了自己那样歇斯底里才保下来的孩子。
在二十年前、她与兄长几人逼得卫尽倾跳崖的那一个瞬间,这些年她从未回想过,但是在死前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那时候她是多么撕心裂肺为之痛苦,恨不能也立即随之一起死去的痛苦。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再让自己感受一分一毫那样的痛苦,因为……那等于让她死都要再背叛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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