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见到他,脱口问道:“卿儿呢?”
她自来到此地便未见到卫飞卿,但她不知为何没有问贺春秋夫妇,没有问贺修筠,却在此时见到段须眉不由自主就问出口。
贺修筠听在耳中,目中忽然划过一丝厉色。
段须眉却没有理她,事实上他谁也未理。他看贺修筠那一眼分明就是要她死,但不知为何他又未曾动手,只轻巧从房梁上跳下来,寻了个位置随意坐下——正是先前贺春秋夫妇所坐位置,轻声道:“我今天要杀的人有点多。”
当日在东方家宴客厅以及关雎隐逸村亲眼见过他如何杀人的厅中有几人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目光漫不经心从卫尽倾、贺修筠、贺春秋、谢殷等人面上掠过,段须眉轻声细气道:“是以你们大可以先解决你们之间矛盾,我不着急。”
他不着急。
他等了这么多年了。
虽说从未想过要替关雎向谁复仇,但总算也在无意之中,等到当年关雎灭亡的真相。
原来如此啊。
原来就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一时兴起、用错了方法估错了结果的任性妄为的作为啊。
导致了人头落地。
导致了尸横遍野。
导致了生不如死。
真是……调皮呢。
段须眉朝着贺修筠轻轻柔柔一笑。
贺修筠被贺春秋废去武功时只恨过没怕过,适才被几只飞镖险些要穿脑而过时眼睛也没眨过,一手布置了足以颠覆整个武林的阴谋也都从容不迫,然而被段须眉看的这一眼,她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的一声。
贺修筠不喜欢段须眉。
贺修筠极度厌恶段须眉。
但凡能恶心到段须眉的事,她都不介意顺手为之。
但她是个既能狠又能忍的人。
是以她没怎么表现出过这一点。
然而适才被段须眉没有任何热度看的那一眼,她有种被他尽数看穿的错觉。
段须眉忽道:“对不住。”
他这声对不住当然不是对贺修筠说。
众人随着他目光看去,才知他说对不住的对象是正瘫坐在地上的谢郁。
谢郁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段须眉朝他笑道:“这疯女人之所以给你说这些陈年往事,我猜她也不是要叫你伤心,就是特意要来恶心我而已。”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在房顶。
只除了贺修筠。
贺修筠无意之中抬头正望见他的眼睛。
然后她甚还朝他笑了笑。
然后就有了她与谢郁的那段对话。
这女人疯得可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一想到让卫飞卿痛苦不已、矛盾不已、犹豫不定的就是这样一个别出心裁的女疯子,段须眉不由笑得更凶,边笑边对谢郁说道:“当然,固然她不是刻意要伤你的心,但她全然不在意你点倒是没错。”
谢郁一脸麻木。
看他这模样段须眉不由叹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蹲到他面前去:“别再这样软弱啦,多大点事。我当年眼睁睁看你割下我义父头颅,今日又再度被这女人狠狠戳了一遍伤疤,你看我可曾要死要活过?抬起头来。”
谢郁抬头。
段须眉以手撑着他脑袋转动,让他目光被迫从他此刻并不想见的每一个人面上掠过:“看看今日与你成婚、主持你婚礼、来参加你婚礼的都是些什么人,是豺狼,是虎豹,是你眨一眨眼睛就能一口将你吞下肚子的人,没有人在意你死活。你若自己也还要在这半死不活的,只怕稍后就要被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你想么?”
谢郁眼珠动了动。
段须眉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他脑海里消化开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寒凉。
他忽然之间就体会到了段须眉当年在那等绝境之中挣扎求存的心境。
在意的一切,信任的一切,一切都没有了。
那还有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段须眉,涩声道:“我不想。”
唯有,生存二字。
他在某一刻确实已感觉不到活的意义了。
都是欺骗,都是算计,都是薄凉。
然而,越感觉不到,越想活。
因为,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感觉到啊。
活的意义。
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多年的意义。
段须眉看着他的眼睛:“那就站起来。”
松开他的手,谢郁缓缓起身,抬头。
果然啊,没有人在意他。
就连谢殷也还是不在意他。
谢殷得知了他为何会答应婚礼的真相。
却依然不在意,甚连眼神也未多给他一个。
因为他眼里此刻有更重要的人,有卫尽倾,有贺修筠,就是没有他。
他只是在这场棋局之中已然失去价值、被所有人彻底抛弃的弃子罢了。
段须眉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看着今日将会发生的一切。豺狼虎豹之间,没有什么共享天下,只有不死不休。”
这时候贺春秋正冲着贺修筠点了点头:“是以你根本是故意落入我手中?既如此,你岂会一点准备也没有,轻易就被我废掉武功?”卫尽倾如何怀疑都好,废掉贺修筠武功之事是他亲手所为,他当然不会认定这其中还有任何错漏。
贺修筠听他这问题,带着一种仿佛全新的眼光仔仔细细打量他一遍,口中轻声道:“我本来……还想给你机会的。虽然你愚弄我二十年,可说到底你对我有养育之恩。你若对我能够残存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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