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辈,出言不逊,目无礼法,抗旨不尊,祸乱人心。向主簿未免太优柔寡断了。”剑意收回时,清越好听地堪比珠滚玉盘,他淡淡地望着墓幺幺,她的脸上此时触目惊心地一条溅起的血线。而她的手指,她的手指上还搭着那个在他眼里不过无名小卒的男人的手,失去生命力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再攥住她的手指,他的血已经流出,蔓延至她的指尖,流到她的手心——
她应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血。
她应该清楚的感觉到一个人在她身上生命渐渐消失。
计算精准的恶意。
分毫不差的折磨。
兮风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再有妄议圣意者,皆如此人,一律当诛。”他并不用看向四周,四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已经死寂一片,噤若寒蝉。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无关地位,无关虚妄的什么。
向因之前铆足了劲,一番高谈论阔,恩威并用,也没有在气势上压迫住这些已经将生死抛之脑后的铁血汉子们。可兮风就只是三言两语,随手杀了一人。
这就如同一座所有人都无法翻越的南天门,镇压在了他们的面前。
旁人或许会当成杀鸡儆猴,立杀威而服军。
但是在狐玉琅这样的人看来,兮风根本不过是没有把人当成人来看罢了。
在这个人的眼中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人命这种概念的吧——就像是天生降临在这世上站在所有生命链最顶端的存在,世人万物皆为尘土,碍眼,就会被扫去,这是天理。
狐玉琅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嘴唇,心里其实已经百转千回计算了无数种可能性。其实冷静下来,他并没有任何缘由和兮风在此时有任何敌意。他看向墓幺幺,虽说按照诚信他的确买了墓幺幺的命,的确也应该让她死在自己手里对自己道心才最稳妥。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亲手杀她,而冒着与兮风产生罅隙的危险——仿佛太不划算了点。不管怎么说,他已经非常完美的达成了交易的绝大部分,帮她拦住了荒人至今,也一定程度上保了她的性命。好像精打细算来看,出于自己也好,出于天狐族的立场也好,还是出于修篁本身的利益。
他已经很完美的做好了自己应该在这场戏码里出演的角色。
那么——
结果是有了,过程怎样好像就并不重要了。
反正,看她如今这样痛苦,本来也是他的本意不是吗?最多只是到自己手里,会让她更加痛苦,更加受折磨而已。他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渐渐勾起一些。
“息烽将军所言极是。”狐玉琅看着墓幺幺匍在血泊之间的背影,开了口。
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很精彩的。
房泽等人还没从悲痛中醒转,咬着牙让理智主导,才能将视线从眼前这一惨剧中收回,这时狐玉琅轻轻一句话就如同利刃狠狠地正中了他们的心门。
“这也是为了诸位好。”狐玉琅掀起眼眸,并不在意这些人眼睛里愤怒的火焰,“也是为你们的墓贵子好。”
“……”
“……”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带她下去。”始终仿佛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王师傅,此时终于开了口,信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还请向因大主簿放开她。”
“额,好吧。”向因被转瞬而来的形势兜头逆转冲击的有些懵,缓了一下才喜笑颜开的说道,“好的好的,交给王师傅你,我也放心。”
王师傅没有接他的话,走到墓幺幺面前,背对着房泽他们说道,“都听见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退兵。蒋安青,去通知轻瑶,把墓幺幺的东西收拾一下。”
“……是。”蒋安青咬牙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大概是定局了。
连王师傅都不可能在帮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坚守在这里的理由。
这座桥。
这座他们这些人坚持至今,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所坚守至今的桥,这柄神剑的剑尖,五面军旗已折断。因为一个人的承诺,她凭一己之力坚持这让这座桥后再不染血。
可在她的竭尽全力下,在这再不染血的笾玉桥面上——
染透了两个人的血。
她的,和另外一个将军的血。
他们的血猩红的汇聚在一起,写满了被谎言侮辱的尊严。
有人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夜昙海,那里已经开始有猩红一片的光,不久前,是令他们喜悦的希望之光,也像是他们贵子许他们的日出时的第一抹阳光。
这明明是神蜗苏醒的火焰从深海之中折射在海面的反光,还不刺眼,也不是那本该到来的第一缕阳光。
可有人愣是被这样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那样。
各个是丈八的儿郎,各个是在战场上红刀子里都不知出过多少次的铁血男人,回过头去,哭得难以自已。
悲痛,悲凉,还是何其悲愤。
还是……
本该来到的那第一缕阳光。
贵子你曾许诺我们的那第一缕光。
为何还不到来?!
……
轰隆——
星辰崩陨,石破天惊。
每一颗加覆在她身上的万钧星辰就好像是每一个曾加渚在她身上的枷锁,逐个崩陨成粉,星芒四溅好像雪崩的残影。不知从哪里而出的黑色狂风鬼哭狼嚎,好像是万鬼厉行那样从溃逃的星辰之中爆发成卷,凝出攀天的黑色龙卷。
许过你的,许过你乌肃雪的,许过你们每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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