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妹王彩云不信王灵敏钻牛角尖,贬半瞎子不识金香玉,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妄谈为别人着想。不意露出在石村姨家听到的消息,半瞎折腾起剧团来,村里人都夸他是天才,叫他什么村宝。她说小石村人就是井底之蛙——只知巴掌大的天,才出半瞎变村宝的笑话。跟你三老爷走,文武全才的共产党八路军还不随便挑。
王灵敏打个愣。她不比云姐的心气高,人的命天注定,随它去吧。王灵敏在女友面前满不在乎暗地里琢磨更上劲,决计男扮女装,袖吞二尺长的木棍防身,等爹娘熄灯偷偷出门直奔石村而去。未进村就听到琴弦鼓乐声声入耳,顺藤摸瓜进一个大院,两根竖立的杆子上谢下四束白光,那是吴江送给剧团的礼品。王灵敏想这怪怪的玩意儿似乎见过,哦,三老爷有,叫手电筒。
电光下一对夫妻对唱:
……
女:什么字
男:放光明
合:学习
男:学习二字我认得清
女:认的清
男:认的清
女:要把道理说分明,庄稼人为什么样要识字
男:不识字不知道大事情,旧社会咱不识字,糊里糊涂受人欺
合:如今咱们翻了身,受苦人变成了当家的人,睁眼的瞎子怎能行
哎咳哎咳咿哟学习那文化最呀当紧呀么嗯哎哟
……
原本听唱嗓子眼儿就痒,这回却是酸味老拱鼻子眼儿。热烈掌声打断王灵敏的胡思乱想,台上的夫妻双双鞠躬谢幕。摘去头上的白毛巾,装丈夫的就是他。那个辫梢到屁股的俊俏媳妇得弄个水落石出,王灵敏绕向后台,屋子不敢进隔破窗纸里望。大辫子立在昏暗的油灯旁喝水,几个拖着长长影子的人晃来晃去真讨厌。
“啊!”王灵敏惊叫出声,有人拍她膀子问找谁。
苦宝正从屋里出来,听“啊”声心一乍。一种怪怪的意识,难道是她?
王灵敏何等精明,一眼认出他,故意粗嗓门儿叫苦宝,扭身便走。
苦宝没被王灵敏的假声弄糊涂,继续躲?来而不往非礼也。叫上石永福陪伴正大光明会她,也避免闲言碎语。
村外天灯之下王灵敏见来俩人,你要光明磊落,我也正大光明。她命令二人站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摘下头上的白毛巾,大辫垂落胸前,如水的月光里红润的脸和乌亮的发相得益彰。王灵敏定睛细瞅大辫子好半天,心里终于有了透亮之感,一肚子怨怼都是对苦宝的,欲言心酸,欲罢不能,悲苦地唱《七怨》。唱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苦宝心潮澎湃,而呆若木鸡。
哑巴有感都哼哈呜哇几声,瞎聊咋有噎住的时候?哪儿的女孩儿?女扮男装用心良苦。七怨悲哀是埋怨,更像控诉。石永福恍惚中推苦宝撵上去,苦宝反而回走。
石永福哀劝:“宝爷,那颗心烫,能化铁。人逢知己悠哉乐哉,可是你说的。”
苦宝内心苦衷只字不提。今晚节目彩排必须一丝不苟,为全区党员、村干部会演出,不能丢石村人的脸。苦宝有要求,有安排,井井有条。
总算结束。石永福心里还压着块石头呢,问苦宝真公而忘私还是对人家铁石心肠。
苦宝苦笑,要求石永福不扩散。言简意赅点明大辫子姑娘真相,自己心理也暴露无遗。对听愣了的石永福笑笑说别大惊小怪,夜深了,回家睡觉。
王灵敏躺在被窝里心有莫大胜利的快感,大辫子平铺塌的前胸,高高的喉结,装扮再俊俏也自暴庐山真面目。天知地知她心胸狭窄没打翻醋瓶子给人家看,保了脸皮值得庆幸。他听七怨用不着请别人讲解,心知肚明。话又要说回来,人各有志那叫主见。唉!说不尽的理,都有难念的经。王灵敏翻来覆去琢磨到鸡叫,咬住嘴唇收乱七八糟的心,定下一个自视甚高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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