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个月,毛尖已经完全脱形,身上插满了管子,再也看不到那张圆圆的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的脸,再也听不到他殷勤地拿出自己的东西说“工哥吃吗”“工哥,我剥的小龙虾,全都给你”“工哥,我爸给我买回来的进口零食,全给你”“工哥,西瓜,吃吗”“工哥,我有钱,我养你啊”……
江浮走过去握住毛尖的手,毛尖鼻子里插着输氧管,张了张嘴。
她俯下身,耳朵凑过去。
毛尖说:“工哥,我,努力了。可是,我,好疼啊。对不起,坚持,不了了。你,一定,要,年少有为,啊。”
江浮咬着嘴唇,拼命地点头。毛尖微微一笑,床头的生命检测仪嘀嘀几声,接着各项显示着生命特征的数据开始直线下降。
江浮被前来施救的医生粗暴地推开。
她松开了毛尖的手,眼前模糊得不成样子。
那是年少时,最痛彻心扉的告别之一。
她生于草长莺飞的春天,也在这个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季节,送走了家嫆,送走了毛尖。
因为麻痹得很彻底,所以最后连眼泪流没流都不知道。
床头灯开的时间过长,已经有些发烫。
有一双略凉的手伸过来把被子往下拉,让江浮露出头。
“别闹,困。”江浮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背,接着把被子又拉过头顶。
“该去上课了。”
“哦,明天去。”
“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没再纵容,唐意风弯下腰把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要缩到什么时候?”
江浮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说得振振有词:“你不能不允许我有负能量,我是个正常人,我需要发泄。”
“你的发泄方式除了睡觉能有点别的吗?”唐意风很担心她,“哪怕是哭?”
“我也想哭,可哭不出来,泪腺可能堵塞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帮我疏通下?”江浮说着又躺了下去。
许久之后,她以为唐意风已经走了,耳边传来火机的“咔嚓”声,她猛地把被子掀开,刚准备批评唐意风又抽烟,唐意风就笑着合上了金属打火机的盖子。
“不准再抽烟。”
“去上课。”
那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不去上课,我就抽烟给你看。
江浮跟他僵持了两秒钟,然后认输,下床洗漱,让唐意风出去,换上校服之后,在早自习结束之前走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那会儿,班上正在齐声朗读李白的《将进酒》正读到“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看到好几周没来学校的江浮,班上的人都有些愣怔,读书声戛然而止。
老张往门口看了一眼,回头:“怎么,下面的字都不认识了?你们两个迟到的,不赶紧进来,站门口是等着让我表扬吗?”
同学们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继续:“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江浮跟在唐意风身后,唐意风帮她挡去了所有的目光,所以她从第一排往后走,看到的都是同学们专心读着自己书的样子,没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松了口气。
清明节那天,正好是周日,唐意风说自己有事,江浮一个人去郊区看了毛尖,带了王记的烤鸭,没忘记大葱、黄瓜、酱和面饼。
想到去年暑假,隔着一条马路,毛尖被铁观音薅着衣领,他当时说:“工哥,你快走,别管我,来年清明记得去坟头给我烧纸钱。哦,对了,还有王记烤鸭,别忘记要酱、黄瓜、面饼和大葱……”
谁能想到,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了。
而那其中的滋味,江浮不说,别人也体会不出来。
出了墓园,迎面撞上了铁观音,江浮低头看了一眼,那货手中居然也拿着王记的烤鸭,还有酱、黄瓜、面饼和大葱。
“那个,我就,过来办事,顺便。”铁观音解释。
江浮突然笑了:“毛尖估计会被我们撑死。”
铁观音挠了挠脑袋:“那段时间,我本来也想去看毛尖的。不过,我去沪上了,解决了一下跟谢秉邻之间的事,回来就……”
江浮等铁观音把东西放过去后,跟他一起出的墓园。
“你跟谢秉邻,到底什么关系?”
铁观音给自己掏了根烟,点着:“我那会儿刚进国家队,他是中国台湾选手,虽然是对家,但我们私下关系很好。我那会儿愣头青一个,年轻冲动,做事不过脑……”
“你现在也还是啊。”江浮说。
铁观音让她别打断:“我水平在他之上,所以那晚我很有信心可以赢他。可是比赛之前,他哥找到我,含蓄地表示让我放水,说他弟弟需要这个机会。我只需要让一场比赛,就能获得比冠军奖金更多的钱,他说算是补偿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在组织一场赌球,押我输的赔率很高。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那次,我之所以打了假球,并不是想要钱,我是对谢秉邻心软了。结果……”
江浮猜了个十之八九:“结果,你被利用完了之后,他们揭发你打假球,参与赌博,你被开除国家队,永不录用。然后回到起州,在向塘街道当了个扛把子混日子?我去,你行不行啊,被人这么屈辱地摆了一道,还能厚着脸皮在向塘吆五喝六,你是有多不要脸啊?”
铁观音被她气笑了:“我胳膊拧得过别人的大腿?你懂不懂什么叫卧薪尝胆,置之死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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