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琳和徐江正式离婚那天,徐燃就坐在房间的床上,脑袋上套着一只头戴式耳机,房外一直没有声音,直到梁琳收拾好一切东西后过来敲他房间的门。
“燃燃,妈妈走了,改天回来看你。”
徐燃抬手把床头上的遥控器狠狠砸在房门上,“砰”的一声响,吓得梁琳往后退了好几步,之后房外便再也没有声音。
可是直到那一刻,徐燃都没有觉得梁琳不爱他,所以,他会收下她给的零用钱,会回复她发过来的信息,会出去和她见面,会想要自己培养一株花送给她。
他无声的示好中潜藏着对于这场亲情的惶惶不安和一点点的示弱与贿赂——你别丢下我。
梁琳和徐江的婚姻原本就是父母之意,两人在稍有好感的情况下就结为了夫妻。没有稳固的感情基础,婚后,两人之间产生的摩擦便会被无限放大,徐江不止一次责怪梁琳事业心太重,不顾家庭,连徐燃都认为比起爱情,梁琳估计恨不得嫁给她的事业,直到她带他去见陈随。
陈随是大学教授,稳重体贴,开明温柔,不仅不反对梁琳出去表演,甚至体贴入微地在她遇到问题时帮她答疑解惑。但徐燃可没有兴趣听她说这些,他和陈瑞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后来梁琳便再也没提起过陈家父子。
不想,三人再一次牵扯在一起是在学校的教导处。
原本是一场友谊交流会,却发展成两校的斗殴事件,校长听到这件事时,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而当时先动手的人是徐燃,十三中更是百口莫辩。校长憋着一口气同华附的领导交涉,最后达成一致由双方家长来定夺。
梁续没见过梁琳,便下意识地认为她是陈瑞的母亲,笑容满面地迎上去:“你好,你是陈瑞的家长吧?”
徐燃站在一边,自始至终眼都没抬。
梁琳顿了一下,莞尔一笑:“是,我……也是徐燃的家长。”
梁琳一口咬定是因为家里的私事造成的,兄弟两人不过是闹着玩,学校领导自然不敢干涉,草草给徐燃落下一个回家反省两天,下周当众念检讨的处罚。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徐燃甚至不记得上一次见面他们之间说过什么。他站在无人的长廊里竟觉得无从开口,梁琳抬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一脸慈爱地询问他的近况。
“你不生气吗?”徐燃突然开口问。
梁琳愣了愣,才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是料定他先惹事了。
徐燃扯了扯嘴角,靠在长廊的墙壁上。这会儿学校临近放学,落日摇摇欲坠地挂在西山,阳光减消了大半热度,落在走廊的墙壁上像一大片橘红色的疏华菊,一点一点地把他握紧的手指舒展开。
徐燃说:“你有收到我送你的花吗?”
梁琳骤然抬起头,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另一只手的尾指:“收到了,燃燃真有心,花很漂亮,妈妈很喜欢。”
“在哪儿?”
“什么?”
“花在哪儿?”
“在在家里养着。”
徐燃抬头看着她没说话,神色如常,态度平静,像每一次他们见面时的交谈一样。可梁琳浑身一僵,她以为徐燃会再说些什么,但徐燃仅仅是看着她,半晌后才转身下楼梯。
“燃燃。”梁琳略一踌躇,往前走了几步,“妈妈要结婚了。”
徐燃踩在楼梯上的脚瞬间一用力,沉默的时间像被掰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面包块,源源不断地往他嘴里塞进去,直到他觉得窒息,觉得吞吐不得,不得不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反应:“是吗……挺好的,新婚快乐啊。”
程柔跑到行政楼的天台才找到徐燃,寂静的校园里,夜色朦胧不清,天台上的灯没有开,徐燃坐在地面上,影子落在身后的墙壁上,影子的尽头是漆黑无边的深夜。行政楼旁边是高三的教学楼,走廊橘黄色的暖光顺着墙沿浅浅地覆盖着天台一隅,像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程柔方才跑得急,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校服,衣袖上还带着下午干涸的血迹。程柔学着徐燃的样子坐在他旁边,背靠身后生硬的墙壁。
徐燃突然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裹在程柔身上。他侧身前倾,半大身子覆在程柔身上,用力压了压她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程柔往后缩了缩,如实道:“我不知道,该找的我都找了,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就只能回你家等你了。”
徐燃靠回墙上,支起一条腿把手臂架在上面,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不说话的时候。程柔很少在夜晚上来天台,这会儿坐在这里,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好像整个世界的运转、时间的流逝都在她周身之外,只要她在这里,就可以与世界隔离开,就像家里的小阁楼一样,隐蔽且带着安全感。
程柔转过头看徐燃,徐燃抿着嘴,下颌紧绷,睫羽起起伏伏,带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好像稍一触碰就会褪去全身色彩,变成一张黑夜的剪影。
原来,徐燃不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
“徐燃,”程柔轻声问,“那通电话是阿姨打给你的吗?”
徐燃顿了一下:“嗯,她让我别招惹陈瑞。”
所以你躲着他,避着他,怕一不小心起冲突,阿姨会觉得困扰吗?
程柔垂下眼,像是无声的安慰,又像是仅仅要往旁边移动,等肩膀触碰上对方的肩膀时,才觉得心里的酸涩好受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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