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煞〕你虽有万贯财,争如俺七步才。两件儿那一件声名大?你那财常踏着那虎口,去红尘中走;我这才但跳过龙门,向金殿上排。你休要嘴儿尖,舌儿快,这虔婆怕不口甜如蜜缽,他可敢心苦似黄蘖。
——《玉壶春》第三折
有的几乎在破口的大骂着。郑廷玉的《看钱女买冤家债主》云:“子好交披上片驴皮受罪罚。他前世托生在京华,贪财心没命煞,他油铛内见财也去抓。富了他三五人,穷了他数万家。今世交受贫乏还报他。”
郑光祖《醉思乡王粲登楼》云:“如今那有钱人没名的平登省台,那无钱人有名的终淹草莱,如今他可也不论文章只论财!”这便是骂元这一代的,不过借了古人王粲的口中说出而已。
甚至借妓女之口而骂之,而劝之,而诅咒之:
〔三煞〕贩茶船柱儿大,比着你争些个棉花载数儿俭,斟量来不甚多。那里禁的半载周年,将你那千包百篓,也不索碎扯零得,则消得两道三科。休恋这隋堤杨柳,歌尽桃花,人赛嫦娥。俺这狠心的婆婆,则是个追命的母阎罗。
〔二煞〕若是娶的我去家中过,便是引得狼来屋里窝。俺这粉面油头,便是非灾横祸。画阁兰堂,便是地网天罗。敢着你有家难奔,有口难言,有气难呵。弄的个七上八落,只待睁着眼跳黄河。
〔黄钟煞〕休置俺这等掂稍折本赔钱货,则守恁那远害全身安乐窝。不晓事的颓人认些回和,没见识的杓俫知甚死活,无廉耻的乔才惹场折挫,难退送的冤魂像个甚么。村势煞捻着则管独磨,桦皮脸风痴着有甚风抹,横死眼如何有个分豁,喷蛆口知他怎生发落,没来由受恼耽烦取快活。丢了您那长女生男亲令阁,量你这二十载棉花值的几何!你便有一万斛明珠也则看的我。
——《重对玉梳记》第二折
甚至极轻蔑的讥笑他,甚至极刻薄的骂到他的形貌和打扮:
〔耍孩儿〕这厮他村则村,到会做这等腌臜态,你向那兔窝儿里呈言献策。遮莫你羊绒绸段有数十车,待禁的几场儿日炙风筛。准备着一条脊骨,捱那黄桑棒,安排着八片天灵撞翠崖。则你那本钱儿光州买了滑州卖,但行处与村郎作伴,怎好共鸾凤和谐。
〔四煞〕则有分剔腾的泥球儿换了你眼睛,便休想欢喜的手帕儿兜着下颏。一弄儿打扮的实难赛,大信袋滴溜着三山骨,硬布衫拦截断十字街。细端详,语音儿是个山西客,带着个高一尺和顶子齐眉的毡帽,穿一对连底儿重十斤壮乳的麻鞋。
——《玉壶春》第三折
甚至借商人们自己的口中而数说着自己的不济,不若士子们之有前程:
〔滚绣球〕读书的志气高,为商的度量小,是各人所好。便苦做争似勤学。为商的小钱番做大本,读书的白衣换了紫袍。休题乐者为乐,则是做官比做客较装腰。若是那功名成就心无怨,抵多少买卖归来汗未消,枉了劬劳。
——汉臣《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第二折
把商人们厌弃到这般地步,士子们的身价抬高到这般地步;这全是传说的“士大夫”的精灵在作怪。在实际社会上,全然不是这样的。
荆楚臣的情人顾玉香说道:
〔煞尾〕做男儿的,除县宰称了心,为妻儿的,号县君享受福。则我这香名儿贯满松江府,我与那普天下猱儿每可都做的主。·
那只是幻想的唱着凯歌而已。为了戏曲作家们多半是未脱“士子”的身分的,他们装着一肚子的不平,故往往对于商人们过分的加以指摘,责骂。
从前,有一个寓言道:人和狮子做了好朋友。他们一同出游,互夸其力量的强大。恰好走过一座铜像下面。那铜像铸着一只狮子,伏在人的足下,俯头贴耳的受人的束缚。人道:这不是人的力量强过狮子的证据么?狮子笑道:你要知道,那铜像是人铸的呀。如果是狮子铸来树立的,便会是人俯伏于狮的足下了。
这正足以说明,那些三角恋爱剧,为何如此的贬斥商人阶级的原因。
石君宝《诸宫调风月紫云庭杂剧》里,有一段话说得最是痛快,说尽了这三角恋爱的场面的情况:
〔醉中天〕我唱道那双渐临川令,他便脑袋不嫌听。搔起那冯员外,便望空里助彩声。把个苏妈妈便是上古贤人般敬。我正唱到不肯上贩茶船的小卿,向那岸边相刁蹬,俺这虔婆道,兀得不好拷末娘七代先灵!
正如韩楚兰所谓:“尔便有七步才,无钱也不许行,六艺全,便休卖聪明!”那妓院里便是这般形相,那世界也便是这般形相。杜蕊娘(见关汉卿《金线池》)也是这样的说:“无钱的可要亲近,则除是驴生戟角瓮生根。”
在实际社会里,商人们是常常高奏凯歌的。一败涂地的,也许便是“士子”们。
四商人们的初奏凯歌
就以那些描写商人、士子、妓女间的三角恋爱剧而论,在其间,商人们也都是初奏凯歌的。至少,鸨母们及一般社会的同情是在他们那一边的。甚至妓女们也未必个个都是喜欢秀才的呢。
鸨母们对于富商大贾,尽了帮忙的一切力量。在《贩茶船》剧里,鸨母假造了双渐的信来欺骗苏小卿,她却真的相信了这假信里的话:
〔石榴花〕原来这负心的真个不中粘。想当初啜赚
喜欢中国文学研究·戏曲篇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