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大夫就被请来了,来的仍是云州最好的医馆,养生堂的章大夫。
章大夫看过后,只道傅少爷险期已过,外伤只需小心静养。至于失忆一事,因是伤在脑后也有此种可能,日后慢慢引导自会恢复。余者,就不必担心了。毕竟这傅少爷是真的福大命大,都棺材板钉钉了,还能从阎王殿跑回来。
德守松了口气,仍吩咐仔细照看少爷不提。
而云州城早把这事当作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宅里的下人,尤其是那日就身在灵堂的,更是将其亲眼所见描述得奇之又奇,险之又险,连鬼差鬼使都编了出来。
又因为哑巴是贴身伺候的,所以得了空儿就都来问他。如今人家是有名字的了,叫什么“傅新”,跟少爷一个姓,竟然还是少爷亲赐的。便都以为这哑巴在主子跟前有了体面,愈发来探听。
奈何人家是个哑巴,口里只会“啊啊”,比划的手势他们又没那个耐性去解。再多问几句,人家就只会咧嘴笑得傻乎乎的。
差点忘了,这还是个傻子。
又哑又笨,也不知道哪里入得少爷的眼……
几回下来,众人便都丢开他不问了。只是叫不管名字,仍旧喊他“哑巴”。小哑巴并不介意,可若有人喊一两声他的新名字,他还是十分高兴的。眉眼放彩,见谁都笑,不说是得了个名字,倒像是得了皇帝的恩旨要加官进爵似的。
宅里那些细碎闲话,德守诫斥过几回,说是少爷如今病着所以不管,等后儿少爷好全了,若要追究,少爷平日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
又说给几个管事的,好好管制。众人都知平日里少爷责罚人的手段。旁的不说,就单说在那个贴身伺候的哑巴身上,那些伤,新的旧的从没断过。他们也跟着开了眼,见到了主子折磨人的各种花样。
如此下来,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敢提了。
在内院修养的竹昀并不知道这些,耳根清清静静。这些日子,他也陆陆续续了解了些原身的情况。
傅云是傅家唯一的少爷,傅老爷已故,余下产业都是由管家德守并几个管事协同打理。
老管家忠心耿耿,据说还跟已故的老爷沾亲。也不知远了几辈子的亲,当年是因为家乡遭灾,逃荒的路上一家子都饿死了,就他只身一个讨饭到云州,来投奔傅老爷。因此留在傅府,又因为踏实肯学被提拔做了管事,跟着老爷十来年,做到了管家。
若认真论起亲戚来,傅云还得喊人家一声表叔公。
傅少爷自老爷去后,诸事不理,似乎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症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时常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伤。竹昀就在这副躯壳的手腕上发现过好几处不浅的割痕,也在脖颈处摸到一条难褪不平的细疤。
傅家这个大少爷似乎不大正常,每日里不是醉酒就是折磨那个哑巴,什么癔症躁症疯症都占全了。宅里的下人,人人惧怕。
这哑巴是傅少爷有一回出门时在乞丐堆里捡的,不知怎么就入了傅云的眼被带了回来,洗刷干净后做了贴身小厮,长得倒是好个清秀模样。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哑巴,傅少爷便不要人伺候了,房里只留了这哑巴一个。
说幸也幸,说不幸也不幸。幸的是,自从哑巴来了,少爷的那些零碎折磨都赏给了他,大家都难得安生过日子。说不幸,这哑巴被蹂躏得可怜兮兮,比当年在街上要饭还不如。
好在哑巴不大聪明,挨了打,再给个饼,他就能乐呵呵的笑出来。
只是有一回,哑巴衣衫不整地从少爷屋里跑出来要逃,少爷也跟着出来,竟然满头是血,听说是被哑巴拿花瓶砸的。后来这哑巴就被打跛了一条腿,再也不敢逃了。
自然,这些细枝末节竹昀是不知道的。不过是下人私下里的话,竹昀如今只知道,那个哑巴,如今的傅新,是自己的贴身小厮。老管家名唤德守,专管家内外大小事十分妥帖。其余的,他只管做一个失忆的大少爷,安心养病就是。
此刻的竹昀,正在坐在花厅里,听见外头的雨声落在琉璃瓦上淅淅沥沥。初春细雨蒙蒙,那些垂丝海棠一簇簇地沐在柔雨微风里,花叶扶疏间半遮半掩,娇羞脉脉。色比胭脂,纤纤袅娜。
长日无事,倒真是昏昏寂寂颇为无趣。
竹昀这几日也试着调动内丹,却依旧全无反应。又想起竹身被毁,如今困在人间,便不大开怀。
偶然一瞥,就见那小哑巴,既如今的傅新,正偷偷弯腰捶着右腿膝盖,蹙着细淡的眉,又痒又麻的想跺脚,却怕少爷发觉,十分难受。
小哑巴不知道风湿,只知道一到下雨天,这膝盖就要疼。当年傅云打了他板子,也把他撵到雨里跪了一日,才落下的这个毛病。
竹昀自然发觉他难受,又知道他腿脚不便,指了指身旁一椅,淡淡道:“坐吧。”
那小哑巴却一个激灵,陡然站直了身子。似乎被吓着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动也不敢动。
估计是从前被打怕的。
既然不坐也罢,竹昀便不再理他,自己仍闭目调息。
小哑巴预想的巴掌还是茶盏都没摔过来,少爷神色少有平和又冷淡,却并不恼怒。又想,或许少爷病着,懒得和他生气,所以不睬他。小哑巴便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见少爷闭着眼睛,小哑巴大着胆子站得松怠了些,目光从外头的海棠花,游移回桌面上的珐琅掐丝碟,再到碟子里盛的蜜桂定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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