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间,安排来了车,他坐上去,闭目养神。
睁开眼睛时,秘书斯林打开车门,告诉他应酬的地方到了。
这一顿饭吃到八点过半,一整面的环形落地窗,窗外的霓虹熠熠生辉,照得整个香港城像一个璀璨的玻璃瓶子。
散局时,对方的公司公关做的足,许是向不知谁打听了他的喜好来着,立刻说马上就是下一场,兰桂坊最高级的夜吧。
他抽着烟,淡淡地笑。
看了眼腕表,秘书斯林立刻礼貌的和对方公司说了声。
席城去了趟卫生间,出来酒店车已泊好。
司机开车,问他:“城哥回哪儿?”
他把烟丢出去,车开得快,烟雾被风剥尽,打了个璇儿就消失了,他歪回座椅里,两条长腿挤在前座后,懒散地叉开,仰头双手叠在脑后,四肢舒张扯得修身的黑色衬衫生了褶皱,又笔挺无比,笑了似的——
“老许,你说我回哪儿,回家啊。”
老许诧异,给开车多年,也不见几时城哥说要回家。
住处很多,香闺更多,地点记不住,有时城哥皱着眉头想半天,想的烦了,会说‘那个五号’,‘那匈挺大的叫什么来着,去她那儿’。
只有后来出现了阿雅小姐,城哥最记得牢,去得勤,不管进不进屋,喝醉了,清醒着,上了车就说要去小洋楼。
这几年倒好,干脆两点一线。
……**……
车在五百米的地方,席城叫老许停住了。
他拎了西装外套,下车,一手抽烟,一手插在裤袋,那西装外套就别在西裤侧和他的手腕间,来回地扯。
小洋楼是白色的,两层,不太,前面后面都带了院子。
一直被阿嫂打理得很好。
晚上,庭前挂着的灯会开两盏,还有绿色的地灯。
席城站在镂空的雕花门前,也不动,视线静静地,仿佛能够穿透那扇正门,再拐个弯,直达客厅。
房子里每个窗户都亮了等,客厅的灯最亮,隔这么远,他依稀听见了说话声。
小孩子的声音温吞吞的,许是高兴坏了,有些嘹亮。
大人的声音呢,细细慢慢的,每一句话前头都叫一声‘小舒’,好像要把这几年积攒的喊出来。
那道柔柔的声音,温柔得这个夜,仿佛风都没有了。
一根烟燃尽,又站了会儿,他才低头进屋。
自己按得指纹锁。
客厅走廊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席嘉舒明显感觉到背后妈咪的身子猛地一僵。
“是爹地回来了。”他回头,黑乌的大眼睛也有些担心,看向妈咪。
阿雅的视线还在他的小作业本上,身体里血凝了几分,面上强作镇定,“是呀,小舒继续做作业。”
母子俩坐在地板上,下面是蒲垫。
她在儿子小小的身子后面,半圈着他,小家伙两手趴在茶几上,要写作业,她便不能握他的手,目光一寸一寸地流连着儿子的小胳膊小腿,后脖子那里干干净净滑滑的白皙皮肤,她摸着小家伙头上的发。
瘦瘦的,可是一头头发乌黑亮亮的,可能剪得勤,整整齐齐还有些硬。
像了那人。
脚步声穿过了走廊,沉稳的,走的也不快,越来越近。
席城把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扔在斗柜上,换鞋的时候略抬了下眼。
阿嫂正端着两碗海鲜粥出来,也定了定,唤了声,“先生回来了。”
男人的目光从一处漫不经意地落下,点了下头。
换上棉拖时小家伙从女人的手臂处扭过脑袋,开心的心情写在小脸上,弯弯的眼睛,“爹地!吃晚饭了吗?”
他哼了一声,不作答。
长腿跨上台阶,行走在宽敞的客厅里,身上淡淡的酒味就散开了。
阿嫂说,“先生,等住,我给您端杯茶。”
他双手插袋站着,没什么表情,又点了下头。
转了个方向,手臂修长,绕过她头顶拿了电视的遥控器。
阿雅一瞬间停住呼吸,动也不动。
席嘉舒没有察觉到,仍旧在问,“妈咪,这样写对吗?”
她慌乱回神,低头去看。
头顶的阴影这时却盖下来,酒气混着熟悉的浓烈气息盖下来。
席城扫了眼,蹙眉敲了下小家伙的脑袋,“错了,呆瓜。”
阿雅的手本就放在儿子的小脑袋上,他没注意,敲下来时那硬邦邦的骨节一并也把她的手指尖敲了去。
她缩了缩手指。
这个动作被席城看到了。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也很快起身。
但没走开,身躯太高,阴影投到了身前女人的背脊上,她弓背坐着,这会儿才看出来身形有多消瘦,他目测过去,比了一下,手掌微微打开,就能扣住她的腰宽。
又觉得自己是有多无聊。
开了电视,斜斜地躺进了沙发。
电视声音小,屏幕大,光线一跳一跳的,在她莹白的脸上。
长长的头发一束,散在后面,她头一动,那些长发就在她的衣服上颈子里缠扯,一丝一丝,弯弯绕绕的黑。
阿嫂把浓茶端过来时,他正看到她躬身下去,衣服领口下露出来的一抹白色。
喉头一动,他转眼去看电视,端过浓茶大喝一口。
客厅里电视没有声音,沙发处也没动静。
女人和孩子的声音温温柔柔。
“妈咪,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阿雅没答,眼底落寞,微笑了一下摸他小额头,“小舒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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