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没找到顾重。
失落之余也只好挑了家信得过的报刊做采访。没想到正是那个让他当众告白的小年轻,刚毕业,青涩得像根地里的葱,抱了本笔记战战兢兢。沈望的心还挂在顾重那儿,每隔几分钟就要问徐斯一句找没找着,徐斯回答了几十遍,到后来只要沈望视线掠过他,徐斯就朝他做口型说没有。
他去哪里了?
会不会有危险?
还是说——丢下他了?
沈望越想越陷进了病床里,给他采访的小年轻还在那边给自己加油打气,没想到被采访的人已经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了。小年轻总算准备完善,看他穿了件病服,半个身嵌在宽厚松软的被窝里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沈、沈哥,要给您做个造型吗?”
他捻了捻自己层次不齐的发梢,说:“不用。”
小年轻神情复杂地开始采访,工作人员围满了整个病房,但沈望始终神情恹恹,把直播里的话又翻来覆去地讲了遍——裴章过失杀害了季箫,而他是季箫最后一通电话的接听者。小年轻孜孜不倦地记了笔记,迟疑了一会,还是颤颤巍巍地道:“‘过失杀人’具体指的是……?”
整个房间的人都盯着沈望,想从那张苍白的嘴唇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而沈望也用黑沉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那一双双透着兴奋的诡谲目光,云淡风轻地说:“性/虐致死。”
“您、您是猜测还是肯定?这对季箫先生的名声……”
沈望笑了下,道:“最该谴责的难道不是裴章?”
“是,但……”
“那就没有但是,让他坐牢,是我和季箫共同的心愿。”
小年轻刷刷刷地写下一行铅笔字。
犹疑了会,小年轻又问:“为什么季箫死的时候,您没有站出来说呢?”
沈望垂下眼,只能道:“我在计划怎么说这件事情。”
小年轻目光灼灼:“那我能理解成您在业内受到了阻挠而没有及时表达吗?”
当然是。
来新西兰前,他已经和黄胜聊过这个话题,黄胜第一次怒不可遏地骂他是不是不想在娱乐圈混,也是第一次拿恩师的身份压他。他完全能理解黄胜的工作——平衡整个社内大大小小的腌臜事,但他不能接受。他进乘天时,乘天只是一家中小型的娱乐公司,能和业界老大皇图一较高下是后十年的事,也是他的巅峰期。他不能接受因为梦想存在的公司做出这样的决策。
所有人都要他闭嘴。
等他走出乘天时,他才发现,他原来在哺育他并反哺的公司里并没有话语权。他一无所有地进乘天,现在也为了抛弃所有而离开乘天。但长达十二年的娱乐圈生涯,他也学会怎么把话说得留人想象:“我想在每个领域,每个人都不是能随意表达的,很多时候我们把这种‘静音’当作是成熟,但现在功利虚假的声音实在是太多,偶尔也需要听些污浊不堪的真话,粉饰太平只能让肮脏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只有拉开幕布才能看到人面兽心的把戏。”
“您指的是乘天和裴章导演?”
“我可没有这么说。”
小年轻深深地看了他眼,收拢了笔记本,摄影师也被按了暂停,沈望终于要卸下力气时,他突然直戳戳地问道:“您认为您能代表正义吗?”
“谁是胜者,谁就是正义。”
“您似乎并不承认真相的客观性,那假设有一天顾重站在您的对立面,您也会为他的真相加油鼓掌吗?”
沈望笑了下,道:“谁知道,我只在乎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打算提前计算未来。”
小年轻朝他鞠了个躬,领着一群人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等人走干净了,徐斯才道:“他可能是回国了,处理裴章的事,乘天也投了不少钱。”
“嗯,他是领头的,回去也正常。”
“你说谎,”徐斯打开窗,把闷在里面的味道散了散,“你就是希望他留在新西兰陪你。但你们俩就是这样,时机不好,要是早个一天,你说不准就逮着他诉个衷情了。你们俩就是一错再错,步步错。”
“你少在这里总结结局,”沈望侧身把头埋进柔软的毯子里,只露出洁白的额头和一双乌黑的眼睛,“就一趟飞机的事,他躲我,我还不能找他吗?只要他表露出一点点想跟我和好的苗头,我就能把握住机会,反正他也总说我卑鄙。但要是他真不想见我……”
“我就听他的。”
这句话沈望说得很轻、很轻,轻得只有他的眼睛听见了,所以微微地冒出了些水珠回应他。
顾重回到上海时,已是下午四点。
还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看到了老头那辆宾利,他松了松西装的领结,活动了下颈椎,进门就逮了顿臭骂。顾健老当益壮,劈头就是孝道,其次又列举了他干的荒唐事儿,最后点题:“皇图乱成了一锅粥,你还在新西兰度蜜月,你羞不羞耻?”
顾重把西装脱了挂在衣架上,倒了杯黑咖啡,才道:“你说裴章那事?”
顾健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没用纸杯,用的玻璃杯,喝空了一杯热水,杯壁上还挂着水珠。他把被子倒扣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以示区分。而顾健向来看不到他的小动作,道:“你还有脸说?”
“他违反合同,给电影造成了不良影响,要赔偿的是他,关皇图什么事?人家乘天都没急。”顾重对沈望在新西兰的事却只字不提。
“你看看你这榆木脑袋?裴章的事,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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