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向来讨厌沈望,孤儿院意味着淤泥。
他早早地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同桌的铅笔盒是一个精致的、两层的汽车模型,而他只能装在一个木头制的盒子里,更别提这个盒子无数次地刮伤他的手。
同桌的衣物是浸在薰衣草洗衣液里的清香,而他的衣服上只有井水那生涩、冰冷的味道,或者带一点硫磺皂的味道。
但沈望不一样,院长会帮他剪手指甲、买新的短袖,袜子从来都不会有洞,他只要乖乖地坐在那里弹几下钢琴,院长就会表扬他、爱抚他。
更别提沈望简直就像是个哑巴,什么都不说。那种高傲的神秘和干净几乎激怒了他。
他像是往常一样,把他的头浸在面盆里,然后把他锁在厕所里。沈望一如往常地不反抗。他们几个在外面哄笑成一团,快晚饭时,他才把厕所的门打开。他就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板凳上,等他出洋相——但沈望却迟迟不来。
粥上了,他没来。
菜上了,他依旧没来。
旁边的美和用手肘推他,皱起眉:“你是不是又欺负他?”
徐斯哼笑了声。
美和想起身去找他,却被旁边的小孩缠住了身,那孩子吐得满身都是,美和忙着要给他擦嘴,整个房间吵吵闹闹、拥挤不堪,然后院长带着唯一的宁静到了,大家安静地看向他。直到那时,沈望都没来。
徐斯忍不住起疑。
吃到一半的时候,院长扫了他们一圈,突然问道:“沈望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徐斯。
但徐斯只是挑了挑眉,说不知道。美和放下碗筷,说去看看。旁边跟他一起的玩伴露出得逞的表情,忍不住朝他挤眉弄眼,院长似乎眯了眯眼睛,察觉到了这一切,说:“徐斯,你跟着去看看。你比他大几岁,要多照顾照顾他,别老是欺负他。”
徐斯撇了撇嘴,很不满地跟着美和去厕所。走进走廊,美和立刻竖起脸:“他到底哪里惹你了,你总是这么欺负他?”
“你管我?”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惯他霸占了院长,但这也不是他的错。”
徐斯恼羞成怒地说:“你懂个屁,你不要总是装作你什么都懂的模样,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冲进阴暗的厕所,踹开门,果然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团成一团,两只手缩在身下,蜷缩在垃圾桶的边上,他身上那股干净也被染成了屎尿的味道,徐斯捏着鼻子装模作样地喊臭,而美和却立刻蹲下身问他怎么样,却没有回应。
“装什么死!”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沈望,你没事吧?”
依旧没有人回应。
“不会晕过去了吧——”
美和没好气地说:“你过来搭把手!”
徐斯很不服气地凑过去,背起他。出乎意料的是,沈望太轻了,就像是背着一只小羊羔。他似乎晕得很厉害,徐斯一边骂他一边走都没有吵醒他。
然而走了几步,美和突然说:“等等!”
徐斯很不满地回头:“怎么了?”
“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那是沈望第一次自杀,算不上成功,用一片薄薄的刀片划伤自己的手臂,没有伤及动脉。他只在医院里待了三个小时,就被院长拽回了孤儿院。
院翻了个底朝天,没收了他的刀片和剪刀,然后打了他一顿,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所以院长没有打他第二顿,他被关在杂物室里“反省错误”,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只有灰尘。让他的气管变得堵塞,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但一切都还好,没有更糟。
然而当他无所事事地摸自己绷着绷带的手臂时,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警惕的声音:“喂,你在里面吗?”
沈望没有回答他。
那边很生气地踹了下那摇摇欲坠的门:“说话啊!”
“嗯。”
“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关系,害我们都不能好好地过年!你为什么要……”
沈望没回。
徐斯气急败坏地说:“你玩刀片就玩刀片,就不能稍微小心一点,万一死了怎么办?那我们这里就会闹鬼!你是不是想变成鬼报复我?”
沈望想了想,说:“没有。”
“我不是真的在问你!”
“要是我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一次都不想。
那边安静了下。
然后是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是徐斯靠着墙坐了下来。徐斯自顾自地说:“你都不知道院长都多关心你,刚刚院长揍了我,说都是我害的。”
“跟你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沈望没说话。
“不说就不说,谁想理你,像你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成天垂头丧气的,真不知道院长为什么这么宝贝你!”
……
他因为小黑屋里的灰尘得了肺炎,出了杂物间就在床上静卧,院长偶尔来看他,给他拍照。沈望是要在村里的迎新晚会上表演的,但因为刀伤、肺炎,最后只好让一个小女孩代替了他。
院长对此很不满,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从院长的眼镜看出来的,那背后的眼睛一定像是机关枪一样,在扫射他。
当他病得极其糊涂时,他会在墙壁上看到老虎的影子,他伸出手臂想要去抓,却被美和塞进了被窝里。
“你看,有老虎。”
“哪里有?你病糊涂了。”美和说:“怎么好端端地就肺炎了,是不是衣服穿得少了?”
“没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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