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春溪淡然一笑:“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素日所教你们的剑法,也不是无懈可击。对上这公孙剑法,便是落败的下场。所以要始终记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任何时候临敌,都不可有轻忽大意之举。”许多女道士都停下手中挥舞的动作,看向这边,齐齐应下。
一众女道士中,有道小小清丽的身影,此刻正噘着嘴,满脸挫败地咕哝着:“怨不得打他不过!老的已然如此厉害,便是一头猪给他去教,这般精妙剑法、我怕是也难以抵挡。”
旁边的镜希子唐娟却听了个清楚,忙拍了她一下,轻喝:“花希子,休要胡说!这老道士是观主旧友,若让她听见,只怕又要挨罚了。况且剑招再好、资质若驽钝不堪,也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这花希子崔琬本已有些沮丧,又被师姊说了两句,眼眶便红了起来,提了木剑便往演武场外走。镜希子知道她还没从前两次败绩中走出来,哄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放任她跑出去,好躲到哪个角落哭一场。
崔琬心中存着委屈,腮上缀着晶莹的珠串,自然怕被人瞧见。于是便没回休寝的居室,反而顺着游廊,漫无目的地向前院走去。游廊外栽着枣树、石榴树,此时叶子大都凋落殆尽。但总算是一重遮挡,她便寻了一株枝干稠密的石榴树,就游廊边的石栏上坐下,想着各种心事,又抹了一会眼泪。待到自觉无趣,便才起身,要再回到演武场去学那老道的剑法。
好巧不巧,崔琬正转过脸时,却看到一道目光望着这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己只是一瞥之间,便已认出那人,贝齿顿时咬得“咯吱”作响——便是那接连两次折辱自己、却还阴魂不散的冲灵子杨朝夕!自己或许早该想到,他观主既来此做客,他又岂会例外?但又深知自己剑法武艺皆不如他,这时若冲过去独自寻仇,殊为不智……不如多寻几个师姊,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他。想到这里,崔琬便不再停留,迅速跑向演武场那边。
演武场这边,却又是一番盛景。待崔琬跑回来时才发现,不知从哪一刻起,观中师姊师妹已经三五成团,轮流向那公孙老道攻去。所用剑法既有观主所授的“劳燕分飞、新荷残梦、落雨惊秋”三套剑法,也有从别处学来的刀法、矛法、枪法等。自己那道号水希子、俗名罗柔的师姊,竟然挥着一根马鞭便直冲而上。或许是马鞭柔韧的缘故,反而比其他师姊师妹拼斗更持久一些。但不论什么兵器,最终却都被公孙真人一一接下,又以柔和充沛的力道送出演武场。
这些师姊师妹一旦落败,却不再攻上,反而各执兵器,在一旁体悟起来。直到公孙真人将“拙为守势、曲为攻势、柔为定势,以拙应巧、以曲打直、以柔胜刚”的剑法纲目,向一众女道士细细讲解清楚,众道士才真正将这套“公孙剑法”演练下来。至于未来成就,就要看各人的天资禀赋与吃苦用功了。
如此亲身传授了半个上午,公孙真人也微觉疲倦,便在演武场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与元夷子佟春溪说些闲话。演武场上一众女道士却已列成阵型,一同演练起刚学到的“公孙剑法”来,整齐划一的娇喝之声叠加起来,也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反观缀在阵型最后面的朱介然、卓松焘、黄硕三个,剑法虽招式严整,却总有些僵硬之感,实在是相形见绌。
几遍演练过后,公孙真人又指出几处剑意上的偏差。便嘱咐一众女道士,若日后尚有疑惑,可结伴来上清观对招切磋,他必在有生之年,将这剑法传与更多人。
将近午斋时,元夷子佟春溪叫停场上一众女道士、让她们各自散去,才转过身来笑道:“公孙道兄倾力相授之义,我观中道士皆铭记在心。他日有暇,还望两观道友时常往来,一则谈经论道,二则印证武艺,三则……或可促成几对道侣,于修道却也有益无害。”
公孙真人拈须笑道:“元夷子道友自来虑事周详,我便代观中道士弟子答应了。便是这套剑法,也不需藏着掖着,若遇别处道友想要修习,只要不是凶戾狡诈之人,皆可传之。”
元夷子佟春溪听罢,行礼道:“那也是众多道门中的福气了。今日已让观中典造备下斋饭,既为酬谢,亦为重逢,请公孙道友并贵观弟子,务必赏光。”公孙真人只好拜谢,带了三个弟子,便预备跟随元夷子向演武场后方的斋院过去。
元夷子想了想又道:“水希子,上清观尚有一位叫做冲灵子的小道友,是随公孙真人一道而来的客人。他身上有伤,不便过来,你便从斋院取些斋饭给他送去。”水希子罗柔应了,便匆匆按下心中冒起的古怪念头,疾走几步,先往斋院去了。
罗柔出了演武场的月门,便拉住一道身影,邀她一起去办这件差事。
这人转过头来,却是花希子崔琬,此时已从上午那场别扭的情绪中出来,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新学的剑法如何破解。见水希子师姊神神秘秘的表情,也不好当众询问,便跟着她一路来到斋院的伙房里。见她拿来木匣,将一层层抽屉摆开,便上去帮忙,顺嘴打趣道:“师姊这是要往哪处相好的道观送斋饭呢?跟师妹透一点口风嘛!”
罗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相好的不在别处,就住在前院。不过却不是我的,和你有些瓜葛,叫什么冲灵子的。观主叫我送些斋饭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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