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赶快回头吧……有颗真心又如何?拿刀剑戳上一万下,拿火焰炙烤一千遍,金玉尚要熔毁,何况血肉心脏?”黑暗中,有人讥笑。
“回去吧,你身负大气运,不可折于死,这般死去,苍生不允!如此轻贱自己,你对得起一路护你的人吗?”
“你可知你面对的是何人?在神的面前,人类都只是幼童,你和其他幼童没什么不同。”
“我们皆为他所杀,堕入这九幽地府,暗无天日,永世不得超生,你……想来陪我们吗?”妖狐般婉媚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凄厉。
林守溪继续向前走着,步伐却越来越艰难,他每一步都似踩到了铁钉上,痛意钻心。
像有浓雾被拨去,周围变得清晰了些,林守溪瞳孔微缩,他如坠地狱,寒意爬遍了身躯。
他见到了无数血尸般的生灵,它们被扎在难以想象的刑具上,浓稠到发臭的血液从每一寸被敲碎的骨头中渗出。
皮肉筋骨像是无数细长的丝,从血肉之躯上扯出来,血淋淋的肌肉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生锈的铁钉钉在他们的身躯里,密密麻麻,刺入骨节、指缝,抵穿骨头,哪怕如此,挂在他们身躯上的血液依旧腐化了,它们变作了无数的长虫,扭动着,反倒往身体里钻,继续啃食为数不多的血肉。
声音是他们发出的,那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皆埋藏着深不见底的怨毒与痛苦,他们盯着林守溪,发出了刀子般的讥嘲,他似乎只要再向前踏一步,便会沦为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
另一边,小禾也堕入了类似的梦魇里。
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这几天小禾过得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以至于让她险些都要忘了过去的苦难,但欢愉的遮掩散去,梦魇袭来之际,她发现自己梦境的底色始终是压抑晦暗的。
霜色鳞皮的树木高耸,散开的枝叶如同铁网,这片铁网于她而言是天空,寒冷的雨和雪从那里落下,凶恶的猛禽自那里飞扑,充满了危险与不确定。
她拎着一把简简单单的柴刀,在这片丛林中穿行着,茹毛饮血,与恶兽搏斗,将厮杀一点点锤锻成本能。
小禾原本已记不清很多事了,但此刻通过梦魇的画面,她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在林间历练的时候,一直有一只黑鸟悄无声息地跟着她,注视着一切。
“姑姑……”小禾的唇颤了颤,神色恍惚。
黑鸟像是被她的话语惊走了,飞过了铁网般的天空,消失不见,她低下头,所见又是茫茫的骨头,它们如此苍白,像是打了层霜。
小禾从中走过,幼小的身影孤寂,像是丢掉了灵魂。
穿过森林,前面是一条河流,河水色若翡翠,平静异常,但小禾如见洪水猛兽,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不敢向前。
她小时候很怕这样的深水。
陆地上的敌人是可以看到的,她能真真切切地见识到豺狼虎豹的凶猛,在畏惧中寻回与之交战的勇气,但她不敢面对深潭。
更小的时候,她曾亲眼见过一头小鹿在潭边饮水,利齿交错的巨鱼毫无征兆地跃出,一口咬住它的脖颈,将它拖入水中消失不见。
她害怕水,害怕这片翡翠色的阴影,害怕着一切未知的危险。
哪怕是喝水,她也更喜欢去用芭蕉叶积攒的露,而非去河里舀……河水本该清澈甜美,却因其下藏着的种种怪物而变得如同剧毒。
小禾不敢靠近,只好沿着河边走,努力去绕开它——小时候她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今日,这条河不知怎么的,好似无穷无尽了……她与河保持着距离,一直走一直走,根本没有尽头。
小禾忽然停下了脚步。
“仅仅是这样吗?”
她不知在对谁说话,“幽暗的江河湖海的确曾是我的梦魇,但现在它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朝着河流走去,目光无畏。
忽然间,一个声音出现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河水,这是人心的河流。”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心哦。”那个声音发出瘆人的怪笑,像是从水中发出来的。
“故弄玄虚。”
小禾轻哼着向前走去,河水晃动,构成了一幕幕画面,那是她在悬崖古庭时经历的事,起初小禾不以为意,接着,她脚步越来越慢,仿佛足下的不是河水,而是泥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好好看看吧,看看这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随着河水晃动,声音愈发扭曲。
……
惨绝人寰的血尸前,林守溪的脚步也慢了下来,那些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幽沉,好似可以直达魂魄:
“止步吧,到此为止你已足够自傲。”
“你这样死了,不过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之意,你也知道,你是在做徒劳之事,对吧,你想一死了之,逃避痛苦。”
“你与那小丫头情比金坚,会有来生的,你需活下去,不然又怎么找得到她呢?”
“止步吧,止步吧,止步吧……”
像是有无数根丝线缠绕上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幽冥的深海,眼前的惨状足以成为任何人终身的阴影,凡人见了更是会活活吓死,若世间有地狱,那一定就在他的身前!
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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