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若是属实,御史大夫的确难辞其咎。
大臣们没有看到账本的内容,猜测不出究竟涉及到多大的数额,才能让陛下如此震怒,才能让御史大夫不给自己做任何辩驳,直接认罪。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真有这么大数额的贪污,那也不至于直接问责御史大夫这个监察官。
正常的做法,是责令他严加查证才对。
大家看看太尉,令人不解的是,他竟然也有一瞬间显出诧异的神色。
说明他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意料到。
这是怎么回事?
能够站在群臣巅峰,太尉的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
短暂的色变后,他恢复如常,渊渟岳峙,似乎成竹在胸。
郎中令碎步出列,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谁都知道郎中令虽然名义上自成一党,实际上却更偏向兵家一派,与朱党关系匪浅。
他出面,只能是继续对御史大夫落井下石,凭借从学宫里面修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把罪证彻底坐实。
哪怕扳不倒御史大夫,他这根稻草也有着相当的分量。
让人不能不重视。
如果运气够好,牵扯出来学宫出身的那群不入仕的喷子,恐怕没谁受得了被这一群不怕死的祖宗们围起来骂。
郎中令来到太尉身侧,落后半个身位,抱拳道:
“臣启奏。”
“准。”烈安澜面色不改,语气庄重。
郎中令于是说:“贪墨公款、鱼肉坊市……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追回赃款、整饬坊市秩序。”
概括起来就是,御史大夫有没有罪咱们另说,陛下您的关注点不该在他身上。
应该在小本本记着的这些人身上。
众臣猛地抬头,眼中pēn_shè骇人的凶光,他们没看到账本的内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在账本上面。
贪多贪少暂且勿论,眼见陛下明显是要严办,谁都不敢拿脑袋来赌。
若是视线能杀人,现在的郎中令,应该已经是一个筛子了。
而且,他竟然没有附和太尉,乘胜追击?
这种大事上,你们还不统一阵线?图什么?逗闷子玩吗?
御史大夫的位置空出来,兵家能多出多少战略纵深!
偌大的金殿,波谲云诡。
御史大夫属官们经过短暂的反应,立刻打蛇随棍上,纷纷出列,附和郎中令。
表示只要陛下给够时间,不单贪墨的银子全都能追回来。
最后入账的,甚至还能多出来许多利息。
群臣气急攻心,浑身冰冷,手脚颤抖,心想我们这些文武大臣究竟要怎么做你们才肯甘心……
便在此时,先前用养宠物作比收归北蛮的尚书令慢悠悠地再次启奏。
他这么一个九卿的属官,出现在两公相争的局面里,里外透出说不出的诡异。
“微臣以为,这账簿是否属实,太尉大人是否可以实证一二?微臣虽不是廷尉所属,但也知道,倘若证据只是牵强附会,拿来针对满朝诸公,毕竟还是勉强了些。”
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大臣们越发疑惑。
如果说郎中令是在和稀泥,那尚书令就是直白地在顶撞太尉了。
文死谏这说法不假,但作死姿态这么清奇的,众臣还是头一回见。
他明明不属于任何一党。
你们少府拿了好处,默默去搞营建不好么……
朱太尉却仿佛毫不在意,沉沉地低笑几声。
众人循声转头,把对尚书令的瞩目全部移到了他的头上。
只听他朗声道:“要查证是否属实还不简单?诸位大人各自传阅,看看是不是和自己做过的事情合得上,不就心里有谱了?届时被查到头上,也不至于太过仓促,拿不出银子来补亏空。”
无耻!
混账!
这是让出现在账本上的诸公,打落牙和血吞,心甘情愿吃哑巴亏。
不认?监察的大刀砍下来,那就不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了。
认?你当我们傻?!
如此两难的选择,如何做出决定?
诡谲的气氛蔓延在朝堂之内,所有人看着朱太尉的满头华发,都不由得生出祸害留千年的诅咒。
你死不死啊!
而此刻,九重龙台上的那位蟒袍嬷嬷已经移步下来,从御史大夫手中取过账本,手指灵动地翻飞,将一页一页的纸页拆开。
分发给诸位大臣。
没有人会存着默不作声偷存几页、或者销毁一些的心思。
因为这是在找死。
薄薄的纸页如有千钧的重量,拿着它们的群臣心情沉重,手腕僵硬,看到纸上没写自己的名字,便按捺住狂喜,递给写了名字的倒霉蛋。
看到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便压抑住长吁短叹的冲动。
在两难的抉择中举棋不定。
看着看着,众人发现了不对劲。
每个人过手的账簿纸页,少说都有七八张。
看得出来,一个共同点是,所有的账目往来,或直接或间接,最终都能联系到一个人身上——
少府监!
毕竟,有资格站在金銮殿里的人,谁和谁一党,这是基本的知识储备。
就算有一些大臣墙头草两边倒、有一些大臣不齿结党孑孑一身。
但大方向没错。
简单的几个名字,绕一绕,总能找到最终汇集的原点。
好啊,是你这个王八蛋,好事不成书,坏事全记了下来,这下好了,大伙儿全都被你拉下水了。
愤怒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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