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的诗,总能令朕大吃一惊。”
她感叹完这句,安静下来。
五律八句四十言,最尾的一联,非但要将前面六句的感情尽数收住。
更要将主旨再度升华。
值得期待。
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苏牧,一言不发地等候。
苏牧沉默了片刻,发现女帝就是厉害……说不喘气就不喘气……长见识了。
烈安澜有这种情绪,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这首五言律诗,在文学史上分量极重。
以景壮情,高昂至极,是壮志诗中的绝品,被历代文人奉若上佳之作。
传诵千年。
直到现在,还是课后需要富有感情地背诵的那种……
大烈人有这样的反应属实正常。
他怕再等下去烈安澜憋着要出人命,于是悠悠地将最后两句一并补完,念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是全诗最点睛的一笔,苏牧念出来的时候,应景地背负双手。
目光悠远地落在云间。
衣袖翻飞,是一副谁家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芳心暗许的出世模样。
苏先生是有故事的……烈安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盯着他的背影想。
紧接着便仿佛过电一样地,被最后这句诗里写的景象震惊到了。
凌绝顶……到了女帝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不就是凌绝顶?
站在权力的巅峰,此上无人,此下众生。
换了别人,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可女帝并不满足!
她还要征战到更远!
平定四方蛮夷!
永定山河万万年!
让所有大烈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不受外敌滋扰!
不被任何外人欺负!
会当……就是终当,就是定要……苏先生看出来了朕的野心……
她突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是懂自己的。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是到了烈安澜的这个身份、地位。
敬她的、惧她的、有求于她的、算计她的……
百样人,难得知心人。
这也是为何她喜欢和赤炎骑将士们在一起的原因。
这支咆哮天下的队伍最是血性,却也最是纯粹,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能让她恣情谈笑。
她看着苏牧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明丽。
“这最后一句一览众山小,朕送还给苏先生,可好?”烈安澜笑着问。
诗送还给我是啥意思……类似满减还发优惠券么……苏牧报以同样淡然的笑,问:
“有什么说法?”
烈安澜答道:“苏先生是要总领诸子百家,以院长身份为他们指路的引路人。
“诸子百家,便是一座座山。
“苏先生,自然就是这一览众山小之人!”
苏牧觉得很淦。
特么的过了过了……我语文老师知道我被这么说,头发都得被气掉……
哦他早没有头发了,那没事了。
但是想想又挺带感。
苏牧不说话,烈安澜以为他是默认了。
粲然一笑,心情大好。
领导心情一好,手下人的心情就好了。
于是李广带着头,领着赤炎骑的这几位将士,把苏牧的诗套在了刚才的小调里。
继续唱。
苏牧:“???”
我特么念诗是为了什么来着?
……
好不容易吃完饭,赶走了这群煞星,苏牧才终于难得清静下来。
我的妈,以为抄诗能让他们不唱歌了,结果他们越唱越带劲……
苏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甩了甩头。
炼神境的意志都差点扛不住,惨遭蹂躏,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我是一个技术性人才,我不适合跟士兵们混在一起……
他拇指轻推,将手中的长刀推出鞘一寸。
褚清雨不愧是专业的,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不仅给他的刀配好了柄和鞘。
还顺带给刀鞘上雕刻上了复杂的花纹。
看起来像是匠人的印章。
整把刀宛如艺术品,按照现代的话说,这还算是个大师签名款……
苏牧任由思绪发散,耳边是ol风的眼睛娘切削木头的声响。
出鞘的刀脊映照着半空中的月光,反射出一块洁白的光斑,落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这个现象叫反射,里面的原理是光沿直线传播,记着啊,要考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光斑,随口给身边坐姿端庄、容貌娴静的墨家钜子讲课。
后者神情专注地削木头,听到苏牧说话,安静地点头。
一缕头发从粉腮畔垂落,她又轻轻地敛在了耳后,别在了黄铜的眼镜腿上。
侧脸的线条俏丽,耳垂软软的,眼镜后面的眸子习惯性地微眯。
——晚上的光线太弱,哪怕有了眼镜矫正,视物也还是有些费力。
“墨者们安排得怎么样了?”苏牧一边问一边把长刀推出再合上,不断熟悉着手感。
墨无暇回答道:“住所安排在了院外百尺,下山路要经过院子。”
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这么安排的用意,是避免墨者偷跑。
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但她心思周全,依然考虑到了。
说完顿了顿,见苏牧没有打断,她又接着道:
“来的墨者都是经验老道之辈,赤炎骑的军爷们也多有帮衬。
“苏先生的斧和凿,更是比我们一贯用的好太多。”
“大伙儿只用了小半天时间,就搭起来供四十人居住的简易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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