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他的手,轻轻地握住。
陆年似乎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看向岁岁。
漆黑的空间里,四目相对,空气中涌动着微妙的气流。
岁岁被他的目光惊醒,正慌乱,广播声忽然响起来,念的正是他们期待的那个名字。岁岁与陆年几乎同时跳起来,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松开,推开门,快步冲向手术室门口。
为了不影响病人的情绪,这几天岁岁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当着姥姥面掉过一次眼泪,但此刻看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姥姥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一夕之间起码老了十岁。她已经从麻药中清醒过来,但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朝家人们轻轻笑了笑。
术后二十四小时特别关键,家属要时刻监测病人的心率与血压,因为需要轮换着照顾,天铭妈妈与天铭在晚上十点多就离开了医院。天铭爸爸让岁岁也回家休息的,可她不肯。输液的药物有副作用,会产生强烈的呕吐,以及频繁小便,姥姥躺着不能动弹,这些都要依仗家人帮助。虽然是至亲,但舅舅与陆年毕竟是男人,姥姥是个体面的人,她要留下来帮她。
那是个漫长难熬的夜晚,不是因为通宵达旦照顾病人的疲惫,而是岁岁看着姥姥吐了一次又一次,饱受折磨,她心里难受得要命。有时候呕吐来得太急,天铭爸爸在旁急急忙忙托住姥姥的头,岁岁都来不及拿垃圾桶,抓过旁边的纸巾就去接,那些污秽物一半流到姥姥的脖子里,一半浸透纸巾全落在岁岁的掌心。
陆年拿着垃圾桶站在旁边,胃的自然反应远远不是理智与情感能控制的,他丢下垃圾桶,捂着嘴飞地快跑了出去。
随着药物输完,姥姥呕吐的状况总算减缓了许多,见她渐渐进入了睡眠,岁岁悄悄舒了口气。
窗外的天,已是晨光熹微。
岁岁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洗了两个苹果,然后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陆年靠在墙上,偏头看向窗外。
岁岁走过去,递了一个苹果给他。
陆年接了,拿在手上却没吃。
岁岁将身体靠在他对面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放松地舒展着双腿。
陆年微微皱眉,地上多脏啊!
岁岁小口小口咬着苹果,脆甜多汁,水果的清香充斥着味蕾,满身疲累得到了些微的慰藉。
陆年看着她拿苹果的那只手,想起了她帮姥姥处理呕吐物时的画面来,胃里又开始泛酸了。
“之前姥姥吐的时候,”他迟疑地开口,“你不会觉得……反胃吗?”
苹果吃完了,岁岁将果核包进纸巾里团了团,才仰起头看向陆年,她说:“怎么会!那是我姥姥啊!”
之前她没留意到陆年跑出去的举动,这个答案是她心里最真切的想法,因此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所以她不知道,这句话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羞愧感。
岁岁一直仰头看他,觉得怪累的,她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陆年看了看地板,最后还是靠墙站着。
岁岁也再多说什么,她曲起腿,抱着膝盖,微仰着头对他说:“小时候我妈妈常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给过她很多答案,美术老师、冒险家、演动画片、水手等等,答案随着我的喜好而变动。”
她轻轻笑了笑。
“现在想想真挺幼稚的。后来我学画画,这是我试过很多兴趣班唯一坚持下来的,我挺喜欢涂涂画画的,但朋友问起我将来的规划时,我却只是迟疑地说一句‘也许学美术吧’。”
“但是现在,我心中有了那个清晰的目标。”
“陆年,我想学医。”
一夜未睡,她脸上挂着几许疲惫,说话时声音也放得轻软,可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晶晶的。
她那么坚定地说:“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陆年深深望着她,心里忽然像有一阵风呼啸而过,前几天在花店转身看见她时的那种微妙感又来了,这一次更强烈。
他申请剑桥时填写的专业,正是医学。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
“啊,出太阳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她站起来,偏头看窗外,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小欣喜。
她望着窗外,他望着她。
朝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温暖的光线打在她的眼角眉梢,她微仰着下巴,肆意地迎接着冬日里弥足珍贵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初见时那个聒噪幼稚的小女孩,已变成神色坚毅的少女。
那是第一次,他的目光如此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好像是才真正认识她一样。他眼中涌上无数种情绪,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过了两天,姥姥的病理分析结果出来,不幸中的万幸,是良性肿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姥姥术后恢复情况尚好,赶在除夕前两天,总算顺利出院。
接姥姥回家那天,岁岁一早就起来将家里的卫生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她将新买的一盆万年青搬到姥姥房间的窗台上,青翠的叶片在阳光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花店老板说这种植物寓意着健康长寿。
而陆年送给姥姥的出院礼物,是他刚刚收到的剑桥大学offer,他终于如愿以偿。
姥姥高兴得直抹眼泪,她拿出女儿的照片,轻轻摩挲着她微笑的脸庞,低声喃喃:“你可以放心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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