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说,他喜欢仓央嘉措的一句诗——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然而无奈到了极处,却成就了另一句——第一最好不相欠,如此便可不相念。
仔细数来,我似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所谓的喜欢,也只是成了他的负担,到最后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他走得毫无负担。
他放过我,我也放过他。
我垂下眼睑,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我忙狼狈地抬手擦去,假装没有流过泪,他也假装没有看到,只是指着屏风说:“这面屏风,是祖父送给微臣的弱冠之礼,寄托了祖父对微臣的期望,是微臣最珍视的礼物。微臣离开帝都之后,苏家在白衣巷的宅邸便由朝廷收回,只这幅屏风,微臣想留下。”
我声音微哑,说:“这是自然。”
“陛下……”他回过头来,含笑凝视我,“请陛下宽恕微臣僭越。微臣的父亲早年殉国,不久母亲便也抑郁而终,多年来,偌大苏家,只有祖父与微臣相依为命,从未有过玩伴。自当陛下伴读,微臣便始终将陛下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疼爱,明日分别,今日微臣才敢说出心中感情,还望陛下恕罪。”
“妹妹……”我咬着唇,哽咽着笑道,“我……也是一般……将你当做兄长……”
这就是他给我最后的解脱。
焕卿……
他宠溺地望着我,抬手揉了揉我的发心,如小时候一般。
“陛下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讨怜,躲避祖父和丞相的责罚,让小路子帮你抄书罚跪。”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袖口,说不出话来,怕一出口,就求他留下。可是我有什么立场去留他,我已经给了裴铮全部,从此生死羁绊都与他一起,感情就如沧海上的一叶扁舟,一个人已是沉重,更容不下第三个人。
他轻声说:“陛下,茶凉了。”
人走了,茶也该凉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知何时哭到睡着,醒来之时,已身在寝宫,小路子拨了帘子进来说:“陛下,苏大人已经离开了。”
我抱着膝盖,说:“我知道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想是快要入秋了。
这是自我认识苏昀以来,过的第一个没有他的秋天。
“小路子……”我无意识地拨着流苏,说,“寡人对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小路子伏在地上,压低了头说:“陛下是为苏大人好。”
我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为他好吗……”
幼时与他同窗,知他最爱那些与他看上去格格不入的桀骜狂诗。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与裴铮不同,裴铮出身布衣,却仿佛天生属于政坛,能够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八面威风。而苏昀出身世家,却有着太多牵绊,他有要保护的家族,我有要铲除的势力,他若留在帝都,终有一日我会对苏家清盘,到那日彼此又该如何面对?如今,是各退了一步,他自瓦解了势力,我放了他自由。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离开帝都,他能成为一代名士,这个权力的舞台上淌满了鲜血与肮脏,不适合他……
我抓紧了被单,眼前浮现出裴铮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心口又是一阵悸痛,仿佛听到他反问我:“不适合他,难道就适合你我……”
我没得选,只能留下……
你也没得选,因为我们都放不开手。
“陛下。”小路子细声问道,“今日上朝吗?”
启明星照亮了夜幕一角,又快天亮了。
“凤君呢?”我转头看了一眼空着的半张床,低声问道,“我是怎么从苏府回来的?”
小路子答道:“是凤君接陛下回来的。”
“他又去哪里了?”
“这……”小路子支支吾吾了两声,说,“凤君送陛下回来后,小路子就没见过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道。
“两个时辰了。”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服侍寡人更衣吧,今日复朝。”
因担心南怀王耳目太多,我若表现异常会被刘绫发现,前段时间便彻底退居后宫,让裴铮代理朝政。百官传言寡人色迷心窍,醉心男色,或言裴铮挟天子以令诸侯,幽禁寡人。流言四起,让人哭笑不得。
如今得了解药,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一边着人去寻裴铮,另一边吩咐小路子道:“苏昀离开帝都,族中之事虽已交代,但仍会生风波。你帮寡人多照看着些。”
小路子点头称是。
我又说:“你天一亮就去苏家,帮管家收拾好东西,属于苏昀的都搬到一处,白衣巷的宅子是官宅,只能收回了。你在城郊寻一处宅子买下来,让管家替他看着。或许过两三年他会回来。”
小路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是。
苏昀辞官,寡人复朝,解药被换,以刘绫的多疑定会心生戒备。但如今既有了解药,她再戒备又如何?
天蒙蒙亮的时候,百官入殿,金光驱散了晨间薄雾,带来阵阵暖意。从高高的龙座上俯瞰下去,透过大开的殿门,可以看见殿外的广场上染上了晨光的暖色。百官衣袂相摩,躬身拜倒,三呼万岁。
往日站在最前面的两位,裴铮和苏昀,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只剩下易道临一人。
“平身吧。”我一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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