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丞相府。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年纪已近七十,身量并不高大的右相韩思远,正端坐书桌前,提笔悬腕,一笔一笔地写着字。
忽然,有人匆匆来到书房前,隔门说道:
“相爷,有倪昆的消息。”
韩思远语气平淡:“进来说话。”
门外那人跨过门槛,步入书房。
刚一进来,那人便像是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述的奇异影响,一举一动,都变得刻板精准,每次迈步,都如同尺子丈量过一般,每一步的间距,都毫厘不差,予人极守礼仪、极有规矩的感觉。
那人目不斜视,走到书桌前,用极度精准刻板,便是再古板的老夫子,都挑不出一丝差错的仪态动作,对着韩思远行了一礼,沉声道:
“相爷,宫里传来消息,天子任命倪昆为禁军总教头,令倪昆整训禁军。”
韩思远淡淡道:
“天子可给了那倪昆领军之权?”
那人道:“回相爷,未曾。”
韩思远嗯了一声,语气毫无情绪起伏:
“知道了,你且退下。”
那人又施一礼,用与来时一样的刻板步伐出了书房。
甫一迈出门槛,那人便像是从某种玄妙的状态脱离,整个人再不见之前那种刻板精准的感觉,步履匆匆地离去。可他自己,却似对自己进出书房前后的变化,一无所知。
韩思远像是没有受到这消息的影响。
仍然端坐书桌前,一笔一笔地写着字。
书房一片宁静,只笔尖划过竹纸的轻微沙沙声偶尔响起。
过了约摸大半刻钟,当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映入书房一角,韩思远方才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倪昆是个异类。别人都在规规矩矩地下棋时,他却是拿了根棍子,在棋盘上胡乱扫荡,要把别人的棋子统统扫落在地,把别人的游戏搅得一塌糊涂。
“他太放肆,没规矩,毫无敬畏。这样的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是祸害。
“江踏月,你仍要继续坐视他胡来吗?”
书房里除了韩思远,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可当他话音落下,忽有一声轻笑凭空响起。
那笑声空灵飘渺,带着丝丝慵懒魅惑,单是听到这笑声,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幻想,似有一位天仙化人的女子,正轻纱覆身,斜卧软榻,秀手支颐,于袅袅云烟之中,冲着你嫣然而笑。
空灵悦耳,又有几分诡魅的轻笑声中,一个略带几分动人沙哑的慵懒女声,忽地响起:
“韩思远,你这么说,是想让我给你做刀?可我连儿子都没有,与倪昆可没有杀子之仇。”
韩思远神情古板,波澜不惊,不急不徐地说道:
“儿子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时欢娱的产物。幼时还如小猫小狗一般,算是可爱逗趣。等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花花心思,便变得格外惹人厌憎。
“我并不会因倪昆杀了我的儿子而恨他。但他的存在,很可能挡我的道。
“不仅是挡我的道。倪昆来京师的目的,恐怕与你也不谋而合。你就不怕,他也挡你的道,坏你的事?左右你已杀过一个天命教主,再杀一个,有何为难?”
那空灵诡魅的女声悠然道:
“但也有可能,他真就只是为荣华富贵而来。”
韩思远慢吞吞地说道: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轻笑声再起。
笑声飘飘缈缈之际,那女声悠悠道:
“我对他,倒也着实有几分兴趣。
“我很想知道,一个痴痴傻傻了二十年的小家伙,为何一朝开窍,竟能变得那般厉害?
“为何我当年还在天命宫时,在七长老家中见到他时,竟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常?
“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甚至他究竟……是人,是仙,是神,还是魔?
“我会去试一试他。不过……你也别想白白让我出力。”
韩思远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并不多。既然只是试探,便只要你一张‘礼’字贴。呵,你新写的这张,就很不错。”
“成交。”
韩思远淡淡说着,拿起面前那写满了“礼”字的纸张,抖腕一掷,那张“礼”字贴便轻飘飘落入月光映照的角落,倏地消失不见。
……
午夜,倪昆哼着被苏荔带偏的“人生短短急个球,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倒拔垂杨柳”,脚步轻快地踏着月光,自长乐公主寝殿返回住处。
今天为感谢他不辞辛苦,接下“禁军总教头”之职,公主殿下解锁了不少新知识,甚至用出了一些连“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里都没有,令倪昆都觉大开眼界,暗叹“果然还是皇家更会玩”的新鲜招式,把他侍奉得格外舒服。
按理,今天本该是勤修苦练到天明的。
不过想想明天一早,还得去禁军大营,倪昆便强行克制住了自己,只与公主殿下修行到午夜,便回来调养休整。
进了与苏荔居住的贵宾客院,就见小荔子正身着白裙,披散长发,在月光下修炼着“鬼哭搜魂爪”。
明媚月光下,修长高挑的美少女,长发飞舞,白裙飘扬,爪法凌厉,又隐含凄美,竟让倪昆油然想起了“倩女幽魂”中,白衣小倩踏月而来的场景。
他没有打扰苏荔,背负双手,默立院中,看着苏荔修炼。
刚静静欣赏了一小会。
倪昆忽然心头一凛,素来高傲无比的灵觉,竟首次主动给了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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