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庸手里捏着只杯子,慢慢在手心里转着,从船尾处沿着船舷绕过来,倚着船舱站立着,目光看着船头那青色的身影。那身影凝立在船头,仿佛永恒成了旗帜。
杨璟庸终究沉不住气,轻轻地嗤笑着,懒洋洋从船舱旁的阴影里走出来:“这里又不是边关塞上,不过是你自家的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那那么站着就不累?”
秦铮闻言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杨璟庸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并不觉得他的沉默是怠慢,径自走过去,也走到船头上,却不像秦铮一样矗立凝望,而是随意地在船头上席地而坐,招呼小厮搬来一张小几,却不是放茶盏器物,而是懒懒地支了条胳膊上去,斜倚着,一手捏了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仿佛他端的不是茶水而是美酒陈酿一般。
好半天,杨璟庸懒懒地开口:“你倒是思过思地心平气和了,居然当起孩子头儿了!”
秦铮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缓缓转回头,看着杨璟庸道:“我是真心喜欢如今的日子……十多年马背生涯,我早已经厌倦了那种喊杀喊打的生活。”
杨璟庸正好喝了一口茶在嘴里,一口气顶上来,气儿不顺茶水都呛进了喉咙,立刻咳嗽起来。好一阵,他才渐渐止了咳嗽,指着秦铮瞪眼道:“你……就你,居然喜欢如今的日子……”
秦铮也不看他,自己提了旁边红泥小炉上的铜壶斟了杯茶,垂着眼皮淡淡道:“每日平心静气,守着家人,看着孩子,日出日暮,挺好!”
杨璟庸又被堵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似乎也有些怅然,叹息着低声道:“你以为这日子由着你想过就过得?”
秦铮垂着眼,一口一口喝着茶,没有做声。
杨璟庸也没有再说话,将手中的茶杯往小几上一放,转身看向船外的粼粼湖水,不知不觉出了神。
与寂静成一片的船头不同,船尾的杨璟芳带着四个孩子正玩得兴起,阿满接连钓上来三条鱼,两条一扎长的鲫鱼,还有一条居然是五六斤的黑鱼,暗黑花纹的鱼身,大嘴中密布着细牙,凶恶非常。
阿满一见这条黑鱼却欢喜地跳了起来,拍着手道:“这条黑鱼不小,正好可以熬汤。”
说着,转身对自己的丫头水寒道:“水寒姐姐,劳烦你跑一趟,将这条鱼拿到大厨房交给小喜,给昀哥儿熬个豆腐汤喝去。弟弟最爱喝豆腐鱼肉熬的浓汤了!”
杨璟芳愣怔怔地看着小大人一般的阿满丫头,眨眨眼睛,脸上的嬉笑突然有些维持不住了。
转回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钓竿,心中却暗自询问,他们兄弟姐妹大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也是一个父亲……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六七岁吧,跟她口中所说的弟弟也不过是同母异父,怎么就这般亲近这般关切,连钓上一条鱼来也忘不了那个弟弟……
反观他们兄弟姐妹十数人,又有谁真心实意地挂牵过谁?哦,也有,也少不了‘挂牵’,不过不是关切的挂牵,而是牵挂着怎么将那些碍事和可能碍事的兄弟姐妹置于死地!
由阿满的一个小举动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又进一步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府上那个侧妃的小产,怀孕四个半月,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就因为那侧妃踩到台阶下一片薄冰摔了一跤小产了。这种事,生长于宫闱的他听过见过的太多了,自然知道好好地台阶上不应该有冰,但也情知这种事根本追查不到什么,真要追查,最多也就是一个或几个奴才被抛出来顶罪,幕后黑手是谁?是他的正妃唐氏?还是其他的侧妃、侍妾?结果也确实如此,那个小产了的侧妃身边一个二等丫头投缳自杀,似乎畏罪而亡,追查的线索正是她端了一盆水不小心摔倒了,撒到了台阶上……
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有的人会拼了命地想要走得更高,掌控更多,而有的人则会厌倦一切,想要逃脱这出身带来的种种束缚,真正自由自在地活着。
杨璟芳被母亲和外戚推在前头,跟大皇子三皇子和其外家斗了十数年,却没有一件事情是他愿意做的。自从他记事起,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明着暗着的伤害,已经数不清跟死神擦肩过几回……他真的想从那斗争的漩涡中脱身出来,平平静静安逸舒适地度过下半辈子。他想给自己寻一条退路……
“芳舅舅,上钩了,上钩了,收线,收线啊!”阿满小丫头突然的大叫,打断了杨璟芳的神游天外,转回神看过去,果然就看到细长的钓竿末端弯下去,几乎被拉扯进水里去……从那绷得紧紧的钓线和钓竿的弧度看,大概猜得出这一回是条大家伙!
阿满喊着,已经伸出手去替杨璟芳拉住钓竿,被她提醒了之后,杨璟芳也连忙握紧钓竿,试图将上了钩的大家伙拉上来。
阿满看他有些不得法,连忙又提醒:“别急,别着急,慢慢遛一遛,等它没了劲儿再拉上来……”
一边安抚了杨璟芳,不让他胡乱拉扯,以免弄断了钓线,一边,阿满又回头向护卫们求救:“礼师傅、勇师傅,拿长杆网兜子来,芳舅舅钓到大鱼了!”
折腾了一刻多钟,又是遛鱼,又是用网兜子,才终于将这条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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