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郡试基本上已经没有法科——因为修法术的人差不多通过府试之后就会去当道士,想以法科晋身的少之又少,所以并非常年开设,而是差不多每三次郡试特录一次法科。
这一次的郡试,就只有武科和道科。
郡试与府试不同,虽然说起来仍然是三科并重,但时人只重剑,道科出身的人,就算是过了殿试也没什么地位,所以从本朝初年开始,三科考试已经完全分开,考武科的人,不必再考道学,而考道学的人,也不必再考武。
只是道学举人和武学举人的分别,那可就太大了。
若是从道学理论考试得到一个举人之位,基本上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运气好的话,会被当地贵族招为幕僚或小吏,要是不继续考,大约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而要是以剑博得功名,那第一就可以入太学。
太学乃是各地官办的武学,天下九郡,只有郡城有九处太学,当然以师资和资源而论,肯定是京城太学院最为了得,但郡城之中,所藏也极为丰富,每郡的剑客,都以曾经就读太学为荣,而在太学所受的教育,也会让他们终身受益无穷。
这一科郡试的士子,倒是有一多半都是考武科的。
——道科的士子,自然有考官带到别的考场,而剩下七十六人,则是都随着主考官一起,在各自的号舍坐下。
第一段的考试,仍然是要以论剑为先。
考题已经发下,就在崭新的墨卷之上,只是此时主考官尚未宣布可以看题,没有人敢将墨卷翻转。
李淳心中倒是宁定,他可是放弃了废老头作弊的漏题,若无几分把握,也不至于会做此选择。
虽然这样的考试他未曾试过,也不能临时创剑,但他这几年来苦修剑法,又已经走到如此高度,若说是连一套命题剑法都创不出来,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今天,就是他本身剑道资质、悟性和创造力一次考验。
——再说,至不济还有伏波郡王呢……
“今次大比,为天子选材,诸君可共勉之。”
主考官按照惯例,还是要勉励考生几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地废话之后,这才开口宣布。
“……现今已是午时,诸位可以开卷了!”
听到这句话,大部分已经急不可耐的考生刷刷地翻过了卷子,旋即传来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这次的题目……太偏了!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这次的郡试命题,竟是以古魏武剑谱的观沧海为题!
郡试考试的方式,是从古今剑谱类全之中选出一句两句,来作为考试的题目,考生以此为基本,引申出一套剑法,交与考官评定,过关者方可参加后续的斗剑名次考试,否则就被刷落。
古今剑谱类全,凡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一种,要想完全将其掌握当然不可能,但是名目大致来参加考试的考生都能背得出来,意境剑路,也能够揣测一二。
但是近年考试,都以近时剑谱名为题常见。
——近代律,有一套明显的规矩可循,或五言或七言,或四句或八句,字字有来历可循,每一处变化都合于规范,以此为引申,四平八稳地做出一套剑法来,几乎是所有考生的基本功。
但现在考的剑谱,却是古风的四言!
虽然只是四字一句,但是言语古拙,更无固定的格律,变化多端,恣意汪洋,想要以此来做出一套剑法,靠得却不是练习,而是灵性了。
古剑谱极为生僻,一般人甚至篇目都未必能背得下来,就算知道全篇歌诀,也未必能解其中大意,最多一二名招罢了。
如今考试考这个,怎不叫人挠头?
相对而言,李淳却反而从题目之中琢磨出一点味道。
——他毫不怀疑,这题目是伏波郡王授意的。
一来考官求稳,一般情况下不会出这么偏这么难的题目。
二来,这观沧海的题目,却让李淳想起了信隐君的沧海九变。
伏波郡王持三尺斩浪剑,扫平北疆,他的一生武学,与沧海二字脱不开关系,信隐君的沧海九变,也不过是他庞大武学孕育出来的一点枝桠罢了。
他特地给出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
李淳倒没有急着去参详剑法,而是饶有兴味地开始猜测伏波郡王的深意。
——反正时间还早,得题之后交卷创剑要在三日之后,他有的是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他是想让我看看他?”
伏波郡王提出让李淳为太子仪仗,以臣而谋君,必然是有重大的图谋,但他又不曾讲清楚到底要李淳干什么——这也可以理解,李淳毕竟还不是他的心腹,如果他真有反心,现在也不可能说明。
所以观沧海这个“观”字,意味深长。
李淳总觉得,伏波郡王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一个题目那么简单,还透露出一种讯息,需要自己去体悟。
“算了,还是等考完再想吧!”
李淳见到周围一众考生都开始咬牙切齿地埋头思索,也终于摇了摇头,还是琢磨着先弄出剑招来交差为要紧。
——他倒是不怕,反正本来他也没做过这样的练习,遇到这种偏题,反而是他占优势。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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