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种怪事呢?
抱着犹疑,抱着猎奇,燕世子多次尝试,一次次下来,发现自己是真的拿吴亥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能对他怀着恶意上手,也不能在他伤弱时抱有杀意。
其中最难言的怪事,是范先生离世的那一年。
那一年吴亥染了很重的风寒,药石无医,病弱的几乎就快要死去。
燕燎一忍再忍,甚至跑到长城脚下待了几天,就是不去看吴亥,想着既然病的那么重,干脆就让他这么死了算了吧。
要是他死了,这种怪事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上辈子的仇也就报了。
可就是这么认真的一想,身后刚刚建成的几里城基,忽地轰然倒塌。
从高处砸下的裂石崩开,伤及了大量的役民。
也许只是个意外?燕燎心中悚然,却还是抱着一丝是意外的想法。
谁想又是一夜过去,长城脚下的众人,在炎热的夏天,大半都染上了风寒…
燕燎又惊又恐,直觉自己必须回宫。于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进宫中,回到寝宫询问吴亥的情况。
太医见世子风尘仆仆从边关长城赶回来关心吴亥公子的病情,顿时吓得不轻,立刻跪在吴亥的床下,痛哭流涕自责说自己医术浅薄,无法治好公子的病。
燕燎往床上一扫,瞅见小小的少年紧紧瞌着双眸,长睫下印着青色的阴影,嘴唇也干裂脱水到惨白。
燕燎皱眉问:“换药了吗?”
御医哭着说:“吃…已经吃不进去了。”
燕燎心生烦躁,往床头一坐,而后伸手把吴亥从床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接过御医递上来的药碗,递到吴亥嘴边。
燕燎凶狠地说:“给我喝进去,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把你的喉咙割开倒进去。”
御医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世子使不得啊,使不得,一割喉咙可就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了。世子…您还是节哀吧。”
“节哀个屁!”燕燎用手撬开吴亥紧闭的唇舌,恶狠狠地把药给人硬灌了下去。
御医:“……世子,您温柔点啊,公子他没有力气,受不得这么粗暴的对待。”
燕燎把碗往地上一扔,拍拍惨白的小脸,怒气冲冲地埋怨:“你要死就赶紧死,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别死不死活不活的赖着,尽给我添乱,我在边关很忙的,你还一个劲添乱,你说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治我的?”
也不是没想过是因为重活一世这种事情太过逆天,所以上辈子的仇人才会成了最致命的弱点。
看了无数本异怪小说和话本,好像也有几个故事提到过类似于这种玄乎的情节。
这时候燕燎也就是讨个嘴硬,心里哪敢再真实盼望着吴亥去死啊,他怕自己再一想,整个王城里的人都跟着会染上病,那可不是糟糕透了。
怀中的吴亥颤着眼睫,掀开眼皮抬眼看燕燎。四目相对,那双一向清寒的眼眸里居然连生机都没有了。
是吴亥他自己不想活了……
燕燎在吴亥的眼中看不到一点一毫想要活下去的**。
那一瞬间,燕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胸腔里的怒火忽然一下就被浇熄了。他忽然就想到了吴亥和范先生刚来漠北时,三个人在范先生的书苑读书写字的画面。
那么小的吴亥,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阴沉软弱,还会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向自己道谢,谢自己将他从可怕的地方救出来……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动摇,让燕燎还未来得及细想,嘴里的话就已经自己蹦了出去:
“十二,乖,好好吃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长城。七月的夜晚,躺在长城上往天上看,星星可美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看到流火。”
谁想又一夜过去,长城来人报,说大家的风寒又都好了,大夫说那不是风寒,只是天气过热出现的反应。而吴亥也终于肯乖乖吃药了。
燕燎心中懵糟糟一片,也不知道这些和自己盼着吴亥死到底有多大关系,但总之怪吓人的。
只究罪于自己一人还好,要是会牵累其他无辜百姓,那还是别想了吧。反正吴亥是在漠北长大的,他又是个性情软弱的性子,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还能成多大事呢?难不成还能再杀了自己不成?
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把他养在漠北算了。
那时,燕世子是这么想的。
……
一晃又是几年,两人至始至终也没有一同去过长城、没有一同看过曾随口许诺的星空。
如今却已经各自率兵,刀锋相见。
那时还不如就让他病死算了!
燕燎擦了擦嘴角的血,怒火和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么段荒唐的记忆。
吴亥冷清的表情微微变了变,问燕燎:“你为什么不尽全力?”
要是尽全力,自己绝不会还有余力和燕燎说话。难道说,就连到这一步,燕世子也没想要杀了自己吗。
可是…燕燎眼里的杀意,又是确确实实向着自己的。
吴亥微弱的动容重新沉为清淡,描进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倒映成了燕燎的身影。
吴亥摁住燕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燕燎挥开吴亥,哑声说:“吴亥,我要杀了你。”
吴亥笑了。
你要是真想杀我,一次次地,又为什么不真正的杀了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背后千军呐喊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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