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平时一样,星期天总有一些亲近的熟人在罗斯托夫家吃饭。
皮埃尔想单独见到他们,就早早地来了。
今年内,皮埃尔发胖了,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四肢结实,不是那么有力足以轻松自如地带动肥胖的身躯,那么,他就很难看了。
他气喘吁吁,独自念叨着什么,走上了楼梯。他的车夫已经不问他要不要等候他。他,若是伯爵在罗斯托夫家作客,那么他一定会呆到十二点钟。罗斯托夫家的仆人愉快地跑过来从他身上脱下斗篷,过手杖和帽子。按照俱乐部的习惯,皮埃尔把手杖和帽子留在前厅。
他在罗斯托夫家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娜塔莎。还在他看到她之前,他在前厅脱斗篷时就听见她的声音了。她在大厅作视唱练习。他知道,她从生病后就未唱过歌了。所以她的歌声使他又惊又喜。他轻轻地推开门,看见娜塔莎身穿一件做礼拜时常穿的雪青色连衣裙,在屋里边走边唱。当她开门时,她是背朝着他的,但是当她陡然转声,看见他胖胖的惊奇的脸时,她脸红了,快步走到他跟前。
“我又想试试唱歌,”她说,“总算有点事儿干。”仿佛抱歉似地又补充道。
“好极了。”
“您来了,我真高兴!我今天非常幸福!”她说,带着皮埃尔在她身上久已不见的活泼神态。“您知道,nicalas(尼古拉)得了圣乔治十字勋章了,我真为他高兴。”
“当然知道,命令是我送来的。好了,我不打扰您了。”他补充道,要往客厅走。
娜塔莎拦住他。
“伯爵!怎么啦,我唱得很糟吗?”她红着脸说,却没有垂下眼睛,而是疑问地望着皮埃尔。
“哪里……为什么?恰恰相反……,可是您为什么这样问我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娜塔莎飞快地答道,“可我不愿做您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我完全相信您。您不知道,您对我是多么重要,您为我做了多少事情啊!……”她说得很快,没有发现在她说这些话时皮埃尔脸红了。“在那同一个命令中,我看见了他,博尔孔斯基(她这些话时,说得很快,声音又低)——他又在俄罗斯服役了。您认为怎样?”她又快又急地说,显然害怕力不从心,“有一天他会原谅我吗?他不会对我抱有恶感吧?你以为怎样?您以为怎样?”
“我想……”皮埃尔说,“他没什么要宽恕您的……如果是我处在他的地位……”由于回忆的关系,皮埃尔的脑海中立刻重映出那一天的情景:他安慰她说,假如他不是他,而是世界上最好而且自由的人,他会跪下向她求婚,于是同样是那种怜悯、温柔、爱恋的感情充满了他的心胸,同样是那些话来到他的嘴边,但是她不给他说出这些话的时间。
“您啊,您,”她说,带着欣喜说出这个您字,“您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有谁能比您更善良、宽厚和更好的了,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如果当时没有您,甚至现在没有您,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因为……”泪水突然涌出她的眼眶;她转过身去,拿起乐谱,捧到眼前唱起来,又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这时,彼佳从客厅里跑出来了。
彼佳现在是一个漂亮的面颊红润的十五岁的男孩,嘴唇又红又厚,像娜塔莎一样。他准备上大学,但是近来他悄悄决定与同学奥博连斯基一起去当骠骑兵。
彼德就是为此事来找自己的同名人的。
他请求皮埃尔打听一下骠骑兵要不要他。
皮埃尔在客厅里踱着步,不听彼佳的话。
彼佳拉拉他的手,好让他注意自己。
“我的事情怎么样,彼得·基里雷奇,看在上帝面上,全靠您啦。”彼佳说。
“啊,是的,是的,你的事。当骠骑兵?我去说,我去说,今天就去说。”
“怎么样,her①,怎么样,宣言搞到了吗?”老伯爵问。“伯爵夫人在拉祖莫夫斯基家做礼拜,听到了新的祷文。
祷文好极了,她说。”
①法语:亲爱的。
“弄到了,”皮埃尔回答道。“明天,皇帝要……举行贵族非常会议,据说,每千人中抽十人。对了,祝贺您。”
“是的,是的,感谢上帝。军队有何消息吗?”
“我军又在撤退。据说,已撤到斯摩棱斯尼了。”皮埃尔回答。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伯爵说。“宣言在哪儿?”
“《告民众书》!啊,对了!”皮埃尔在衣袋里面找,却找不到了。他在拍身上的衣袋时,吻了吻过来的伯爵夫人的手,眼睛不安地东张西望。显然是等待娜塔莎,她已没有唱歌了,可是没有进客厅来。
“真的,我不知道,我把它放到哪儿去了。”他说。
“你,总是丢三落四的。”伯爵夫人说。娜塔莎脸上带着柔和而兴奋的神情走进来坐下,默默地望着皮埃尔。她一走进屋里,皮埃尔本来阴郁的面容,顿时容光焕发,他一边继续找着文件,一面向她瞟了几眼。
“真的,我要去一趟,我忘在家里了。必须……”
“那来不及吃饭了。”
“啊,车夫也离去了。”但是,去前厅找文件的索尼娅在皮埃尔的帽子里找到了它们,是他心细地把文件掖在帽褶里的。皮埃尔想朗读。
“别读,吃完饭再说。”老伯爵说,看来,在这朗读中他预见到极大的乐趣。
吃饭时,大家喝着香槟酒为新的圣乔治十字勋章获得者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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