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要把孩子打掉,一个人带着他很难生活,也很难交往新的男人。”
江易没有回应,他目光落在她红裙下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赵云今说得随意,仿佛那对她而言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浪费过多的言语。可她每一个字,都像柄利刃,在江易心上扎出一个个清晰的血窟窿。
他的沉默有一个世纪般漫长,过了很久,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
他说:“好。”
赵云今挑眉:“好?”
四年前林清执出殡,江易曾去了现场,可他不敢接近,只能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那日下着濛濛细雨,少女抱着一张被黑布蒙起的遗像,一步步走在车队的前方。她没有哭,只是脸上的神情空洞迷茫,像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江易将错通通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他生于深渊,爱,是江滟柳从未教过他的东西。遇见赵云今后,他凭一腔少年的孤勇独自摸索,爱于泥沼中发酵,缓缓开在无边无际的尘埃里,他竭尽全力,也曾试图为了她走出地底,可却不慎,拉她一起坠入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她兄长陨落在他手里,她父母的死因和他养父难脱关系。
——赵云今的一切痛苦,都烙上了他的印记。
她说孩子累赘,要打掉重新开始,江易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不。
赵云今问:“药流还是手术?听说流产是要把胎儿拿钳子一点点绞碎,从体内掏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江易死盯着她,她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怒意,笑着明知故问:“你生什么气?”
窗外桐花落了,柔柔荡荡地飘在午后风里。
“虽说是为了结束他的痛苦,但林清执到底是死在你手。”赵云今一步步贴近,站在他面前抵住他的胸膛,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闻到她唇齿间溢出来的淡淡香气。她说,“阿易,你欠我一个哥哥,拿什么还?”
她笑容明艳如日光下的桐花,手指沿着他僵硬的胸口向上攀附,最后轻柔地落在他那只残眼上:“他说你是个别扭的小孩,叫我原谅你。”
沐浴在赵云今这样温柔的呢喃里,江易的冷漠出现了一丝松动,而后轰然崩裂,炸开一道道清晰的细纹。
赵云今又贴近了近,几乎攀在他耳畔:“等你出来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江易这才看见,她抚摸着他伤口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条破旧的五色线绳,在光影下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他低下头,撞入她澄明的双眸,沙哑着声音:“你记起来了?”
赵云今又笑了,她那俏皮的一笑,一瞬间将人带回到那夜清透的月色里,带回到一场不愿醒来的悠长的梦中。
在梦里,两个彼此温暖的天真孩童相拥而眠。
她仰头,一个柔软的吻贴上他干燥的双唇。
那年春日的暴雨直到今时今日才彻底停息,雨后世界的满目疮痍也袒露在阳光下,渐渐被填补。
世界寂静无声,在某一刻,江易甚至能听到花落的声音。
一吻毕,她鼻尖亲昵地抵着他:“哥哥,把你自己还给我吧。”
*
五年后。
监狱的大门口落下条条嫩绿色的垂柳,许久不曾动过的大门敞开,江易乍见四方墙外刺眼的阳光,还有些不习惯。
他低下头,按了按眼眶里的假眼球。
路边停着一辆汽车,见他出来鸣了鸣笛,车窗摇下,贺丰宝从里面露出脸来。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江易没着急上车,左右看了看,知道他在找什么,贺丰宝笑笑:“她没来,失望了?”
江易没说什么,这五年的牢狱生活并没能蹉跎掉他身上的锐气,神情举止里还和从前一样,肉眼可见的能气死人的冷淡。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生顽石一块,无论光阴、苦难,还是命运的洪流都难以将他雕磨得整齐,始终带有不灭的棱角。
贺丰宝启动车子:“原本是要来,可后来又嫌天气太热阳光太晒,说反正开车也不需要两个人,我来就好了,她在凉快地方等你。所以江易你看,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女人,可偏偏女人这东西能说会道,对你撒撒娇笑一笑就缠成了绕指柔,再硬的男人到了这种女人面前,都得认栽。”
江易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弯了丝笑。
贺丰宝安静地开着车,江易忽然觉得不对,明明只有他和贺丰宝两个人的车厢里,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第三个人的呼吸声。他扭过头,和后座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对上了眼,他转回身,问贺丰宝:“什么时候结的婚?”
贺丰宝愣住,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
江易反应过来:“我的?”
于是他再次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那男孩。
这五年里,赵云今很少来探望,就算来也不会带着孩子,他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见过。
男孩精致得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不胖却肉嘟嘟的,皮肤软得像果冻,眼睛大而有神,丝毫不怕人地盯着他瞧。他并不很像江易,神态和厚脸皮的精神倒是与赵云今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很久,江易转过身盯着前方的道路平复心情。
后座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动了。
他慢腾腾地沿着主驾和副驾的缝隙爬过来,也不叫人,就那么一屁股坐在江易的腿
喜欢春日失格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