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街的夜一如既往喧嚣,江易在街口的米粉店点了碗宵夜。
老板在锅子前煮粉,锅里沸腾着绵白的米水。他去冰柜拿了瓶啤酒,一口口咕进喉咙。
摊子前的招牌用了十几年,沾满脏黑的污渍,米粉二字后面标价钱的位置拿白色胶布盖了好几层,由原先的二块一两涨到三块一两再涨到现今的五块钱一两,一层一层剥下来,是西河市发展年岁的见证。
小时候江滟柳总拿一两块打发江易一天的饭食,长身体的孩子一两米粉不够吃,饿得肚皮里咕咕叫,实在忍不了就动起偷吃的念头。
老板转身招待客人,小江易趴在灶台后,蹑手蹑脚从装满米粉的大桶里朝自己碗里捞,可小孩动作生疏,才一次就叫人发现了,江滟柳给他吃饭用的那个大瓷缸从手里掉下来,咕噜咕噜滚到戴着白色围裙的老板脚下。
那老板肥头大脑袋,一脚踩着江易的瓷缸,一脚踹在他小腿肚上。
他拽着江易上江滟柳的屋前,扯着嗓门在门口嚎:“都来看一看江滟柳养的好儿子,婊.子生扒子,一家子没个好东西,还敢来我摊上偷东西!知道油灯街的女人卖身子赚钱,没听说过油灯街女人的儿子还兴手脚不干净。江滟柳,你儿子这是不是坏了规矩?”
江滟柳露齿不屑:“一条破烂街子还有规矩了?谁定的?”
她睨着江易:“有娘生没爹养,不懂事偷了你几根粉也值得你瞎叫唤?想上老娘的床直说,犯不着拿这种事来嚷嚷?你偷了他几根?”
江易说:“我没吃。”
没吃,都被肥老板夺回去丢进泔水桶里了。
他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是江滟柳一个耳光:“问你偷了几根?”
肥老板咧出口结石厚重的牙:“起码得有二两,一两米粉两块,二两米粉四块,怎么算?”
江滟柳妩媚地笑:“老娘没钱给,四块你也买不了全套,最多给你做个嘴,想要就进,不要就滚。”
她说完,推开那扇破旧得掉漆的绿色木门进了屋,肥老板刚刚还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听见她这话,连忙松了裤带跟进去。江滟柳办事不关窗,屋里情景尽收眼底,男人坐在床边,女人头埋进去,她烫的是那时最时兴的梨花卷,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像片乌黑的波浪。
胖老板满头冒汗,脸上的肥肉坠坠颤颤,每一寸满足的褶皱都厚重得能夹死苍蝇。
小江易抱着那只沾满灰尘的瓷碗站在走廊,耳边不堪的声音叠浪般钻进他脑子,他像失去了知觉一样一动不动。
……
后来江滟柳不再给他饭钱了,总叫他去巷口的米粉摊白吃。
每每下学路过,那胖老板总是抬起那只油腻的手招呼他:“阿易,来吃粉,不要你钱。”
可江易再也没在那吃过。
他去香溪扎猛子抓鱼,去缠山小坡下的草丛里捉蚂蚱,去爬高高的杨树捉还未蜕皮的知了,去圣心福利院门口追青蛙。
他吃一切能吃的食物,除了巷口那家米粉店。
女孩的出现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天高云淡,万物静朗好看。
江易面无表情咀嚼着那只好不容易抓到的青蛙,女孩好奇地蹲在他旁边,仰着洁白的小脸问道:“你没放盐,好吃吗?”
江易对调料没有概念,食物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女孩把怀里那只玩具小马朝他手上一塞,调皮地说:“你等等我。”
她说完,顺着围墙上的狗洞钻回了福利院。
江易满手剥蛙皮时的血污,不经意间弄脏了她的小马,生平第一次拿着这么精巧昂贵的娃娃,他犹疑不定该扔掉还是该放下。
十几分钟后,女孩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包白纸包起来的食盐和辣椒面,她的小裙子兜里还揣着两个餐厅拿来的熟鸡蛋。
女孩将纸包打开,手指撮了点洒在青蛙上。
她舔了舔嘴唇,友好地问他:“我还没有吃过青蛙肉,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江易冷漠地说:“双槽蚴寄生虫,你会变成瞎子。”
他说完,当着女孩的面,将那只可怜的青蛙吃的骨头都不剩,一口都没有分给她。
*
江易的酒喝完没多久,他的米粉端上了桌。
当年的胖老板没多久后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个瘦高个,在这一卖就是十几年,口味用料都没变过。
一罐啤酒对江易而言不算什么,但他吃完米粉上楼时却感觉到一股久违的、不真切的醉意。
房子是江滟柳住了小半辈子的,虽然她已经离世多年,但江易总觉得屋里有股说不出的风尘味。他换掉了江滟柳接客的床,拆掉了门口那扇掉漆的破绿门,女人的影子依然无处不在,很多次午夜梦回脑子还未清醒时,他朝走廊那侧的窗外看去,总觉得女人还抱着她那只陶瓷大缸坐在门口唱着曲儿嗦着粉。
门边鞋柜的抽屉里静静躺着那条坠子,串着的黑绳是新换过的,从前的被江易戴断了好几根。
江易将坠子拿起来,脱鞋上床。
天花板依旧满是干涸的黑色裂纹,江易举起坠子端详了一会,倾身将它放到床头柜。
双喜好些日子没来了,原本堆在床底杂物箱里的相框被江易重新翻出来架在床头,相片的背景是在香溪,背后是汪平静的水面,赵云今将下巴轻轻搭在他肩膀,右边坐着抱着滑板的林清执,他朝镜头比出一个土气的耶,笑得十分灿烂。
相框前的花瓶里插了一束蔷薇花,一根枝上生了六朵花,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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