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恒哭道:“爹爹娘娘辛苦了一世,都没享几日福。我必要……必要修个好屋子与他们住,呜……。”
廖五忙柔声安慰:“大娘莫哭,为夫去寻好匠人,必修的宽敞舒适才罢。你素来体弱,若是哭伤了身子,岂不让爹娘难过?”
谢如恒道:“如今里外一团乱,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哪还能让你去管这个?且让我去吧,也算、也算报了爹娘养育之情了。”说着哀毁不绝。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也不好再劝什么。虽说女人家跑坟场工地怪怪的,可谢如恒打的是孝道的名义,众人都不好劝,只得依了她。廖五便嘱咐:“寒冬腊月不宜破土,我们开春开工吧。”
“嗯。”谢如恒乖乖的点头,又道:“娘娘留下的私房,原该是我们兄妹两个的。如今哥哥不在,我也没脸要。我们就用那个钱替爹娘修个好屋子好不好?”
众人见她说的可怜,纷纷劝道:“大娘切莫如此,即使娘子遗物,总要留下来做念想才是。”
廖老爹立马出来表态:“你们家原也攒了不少家财,怕库里还有不少银两,用那个修墓岂不便宜?”
谢如恒愣了下,扭头问伙计:“我们家库里有多少钱?”
伙计们噎了一下,祖宗,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见众人一片茫然,谢如恒又看廖五。廖五忙摇头:“我也不知,不如点一点吧。你素日不是管账么?帐上没记?”
一句话说的谢如恒又要哭:“我、我就管家用。生意上的帐不是账房管么?”
这什么跟什么啊?众人又看账房。账房道:“丧事的帐还没清,库里七八千贯总有。大娘预备多少钱修坟呢?”
谢如恒搅着衣角低头道:“我也不知道……。”
账房暗骂自己傻了,大娘平日里是显的挺聪明的。可再聪明也就个半大的孩子,还没圆房呢!哪里又知道外头的事了?只得拿出专业精神道:“一般人家的墓,五十贯一百贯都尽够了。咱们谢家不缺这个钱,大娘随意吧。”
谢如恒再次可怜兮兮的看着廖五。廖五心一软,便道:“既如此,腾出一千贯来,替爹娘修个好的。”
谢如恒方露出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容,怯怯弱弱,我见犹怜。众人纷纷暗自叹气,可怜见的,多好的孩子啊,这就成了绝户。若没有个舅家,还不定怎样呢。命苦莫过如此。
十一月底,东京下起大雪,盖的整个城一片素白,衬的挂着白灯笼的谢家更是凄凉。偌大的宅子只剩两个主人,谢如恒当家精明,便遣散了一些闲人。小甲原也合约到期,谢威又不见,领了一份遣散金跟着夔州的商队回了老家。谢如恒站在谢威的院子里,看着仆从打扫干净,把东西摆回原处,而后关门落锁……贴封条。一颗眼泪悄悄滑下,溅如雪中,消失不见。再转过身来,她又是那个跟端庄贤淑的谢大娘。
忽然门口一阵喧哗,谢如恒道:“元柳,去瞧瞧。”
元柳应声而去,走到门口便发现两个门房摁着一个花子死命的打。元柳怒道:“这都要进腊月了,打出个好歹来多晦气。既是花子,撵出去便是。”
“你才花子,你全家都是花子!”那花子狼狈的爬起来:“元柳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看我不抽死你!”
元柳目瞪口呆:“大、大郎!!”
“什么大郎!?”门房嗤笑:“这个月我见着五拨大郎了!我们大郎早掉水里淹死了,元柳你可别乱认!”
谢威气疯了:“你他妈才淹死了!老子这不是回来了?滚开!”
门房一把将谢威推倒在地:“滚!这不是猫三狗四撒野的地方!我们郎君跟东京府尹家的小衙内可是熟识!你再撒野把你丢大牢里去!”
另一个门房冷笑:“这倒是个好消息,牢里还管饭呢!多少花子入冬了想进牢里还不得呢!我指你一条明路,大年下官家嫌死人忌讳,衙门有钱领,一日二十个大钱。熬过冬天,开春了有手有脚的,找点活干,别四处行走骗人。惹恼了哪个官人,一顿打死都不知。年纪轻轻的,何苦废了小命!”
“元柳!”谢威怒喝:“你死在那儿了!?”
一番闹腾,引来看热闹的无数。街坊正指指点点中,忽从里头丢出一筐烂菜,又有几个男仆冲了出来:“走走走,没见我们是孝家呢!东西你拿去,再闹我们可要打人了!”
听到这话,谢威才醒过神来,看到门下挂的白灯笼颤声问:“谁……死了?”
“关你屁事!”
谢威抓住眼前一个门房的衣襟哄着眼怒吼:“我问你谁死了!”
门房一吓,脱口而出:“我,我们家老娘子……。”
元柳一阵发晕,狠狠的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扭身就往内院跑。
谢威难以置信的松开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然后转身飞奔而去。后面有人喊他,他听不到;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东京城内一阵狂奔发泄,不然他就想杀人了!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城墙边,看着高高的城墙,觉得自己如同一头困兽。狠狠的用脑袋往墙上砸去,撕心裂肺的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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