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带着一车年货的周娘子三人远去,周幸拍了拍脸颊想:不管怎样,弟弟也算退路之一。为了这个家付出的也不少,索性做的好看点,多条路总是好的,至少心里会更安定点。实在到了无处可退的份上,耍点手段弄点田地在家里,手里扣着地契,也不怕他们不动心。唉,在教坊混的越久,心思真是越来越黑暗了。
不想东西回去的第二日,周幸竟收到弟弟的来信。没有提头,没有落款,只有满张纸的谢谢。周幸眼睛一酸,家里总算有个懂事的人了!任何人在付出之初多少都要点回报,未必是金钱,可至少要个回应,方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没那么孤独。胞弟小四,还没有大名,只是用排行混叫着。周幸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人给起个名字。又看着纸上的字迹叹气,小四看的书都是她抄的,她的水平真就是个会写。小四在家又没有人指点,那笔字比狗爬也好不了多少。还是正经给他买本字帖吧,好歹找个正经读书人的字,好过对着她那没骨架的东西临摹。不求考功名,只求以后在平民中有个字迹工整的加分项。
周幸是个利落的人,下定决心的事总是想着立马办到。东京是此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找一本普通字帖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她日日得人指点,鉴赏能力非昔日可比。托人带了几本书过来,才勉强选中了一本价值五两银子的帖子。密密包好,又写信一封,趁着此时还有商队来往托人带了家去。
阿宁见状不由道:“你该把这本书值多少钱告诉他们,不然怎么记你的恩呢?”
周幸扯了扯嘴角,如果什么都说的话,恩也就不值钱了。何况下这个决定只为那一瞬间的感动,希望自己这一生有更多的勇气而已,又何必挂在嘴边呢?是以对阿宁的好意沉默不语。这个时节便是如此,女孩儿有几个真能甩的脱娘家的?
阿宁靠着墙壁,无力的说了一句话:“青螺死了!”
周幸一惊,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产没养过来,就这样没了。她家里人还来闹,还要她余下的银子。”阿宁物伤其类,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娘娘一句话就堵了回去——生是教坊的人,死是教坊的鬼!她娘……她娘竟在一旁跺脚,说早知如此就不迫她那么急。呵,她还当是那年眉黛死了,私房都归了青螺呢。”阿宁捂着脸说:“幸幸,幸幸,我好怕,好怕我家里人也变成那样,永无止境的……吸我的血,啃我的肉。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幸无言以对,阿宁的哥哥娶亲了,阿宁的侄儿出生了,桩桩件件都是钱。每次要的额度都比上一次大。想到此处,周幸便寒毛直立,她后悔了,后悔挑唆家里人日后移居东京。不然,如此遥远的距离,至少……至少他们不像阿宁的家人一样,知道花魁身边的女使有多少价值!青螺是官伎,就算是官员也不会小气到白睡吧?她一定赚了很多很多钱吧?赚钱赚到不想活,到底是怎样的绝望啊!家里……真的是退路么?村民真的相信自己的清白么?苦笑,一定会一面羡慕她带回去的巨额财产,一面鄙视钱的来源吧。这种事不是经历过么?就在上一世,她真的是清清白白做人,闲言碎语不是也没停过么?周幸突然觉得有些脱力,连安慰阿宁的话都说不出口。太苍白了!
青螺的葬礼还算隆重,毕竟在古筝一行做到了榜首,到底是一线明星级别。一群粉丝泣涕横流,无非感叹她才二十三岁,花一般的年纪,天妒英才之类的。教坊内的人却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就如燕绥,她轻轻的在灵前说了句:“恭喜了……。”是啊,想死的人死了,也算是一种求仁得仁。
教坊每天上演着无数的悲欢离合,女伎的死亡价值,就是为才子诗人体现一下他们的多情存在的。也就是青螺属于行首之一,换成她周幸,怕是一床席子卷走,不知葬在何方。即便如此,停灵不过一日,让才子们哭一场,第二天便埋了。到第三天,前儿还在哭青螺的,今日照样莺歌燕语左拥右抱。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然而,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对他们有过情义?你既无情我便休!世间道理不过如此。
将要过年,以教坊为家的人跟去年一样纷纷撤离。连柳永都要回到京城的住处去打个花呼哨。教坊内渐渐冷清下来,多数都是仆从前来下帖子。因为柳永又写了几首新词,又特别喜欢月恒,致使月恒又有了回光返照的资格,今年也接到了不少邀请,年下衣裳要鲜艳才吉利,针线处一番忙乱才把各处的新衣准备妥当。周幸本人一年下来在教坊的生活并不算开心,不过想到年下表演不少,估计小费数目可观,阴郁的心情才渐渐好转。
年前有一次比较大型的表演,约等于后世的跨年晚会。除去外地的商人,东京城里的熟客尽数到了,连廖云都带着谢威定了个视角颇好的包厢,悠闲的嗑着瓜子四处张望。
所有的后台大约都是一片忙乱的,今年由双胞胎舞者开场,燕绥压场,月恒的排序在第二,也算不错。女使们其实帮不上什么忙,特别是周幸这种非贴身服侍的,正好在一旁唧唧喳喳聊天。
周幸一个宿舍的自然凑在一起,就听阿美说道:“那个廖郎君又来了,他使人送了帖子给我们姐姐,还不知道能不能排出空来。”
如梦不以为然,今年因为柳永抽了点,作品就多了点,又多半在月恒处,是以燕绥基本没什么风头。阿宁和阿美见状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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