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那天晚上肥原没有抓到老k等人,断定他身边还有神龙不见首的老鬼同党,主要是怀疑张司令。于是,他回来即把老鳖抓捕归案,连夜审问,想从他嘴里知道到底谁是老鬼的同伙。”
但老鳖宁死不说——其实也无话可说,因为他并不知道是谁丢给他药壳子的,所以肥原应该至死也不知底细。后来肥原回了南京,老鳖被一直关押在牢房里。有一天顾小梦偷偷去看他,那时老鳖的有生之日已经不多。正是那次见面,她从老鳖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包括他是如何把情报传出去的。
“老鳖告诉我,遇到突然丢给他的药壳子,他必须马上看,了解情报内容,然后根据情报的紧急程度作出相应处理,最紧急的处理方式是去邮局直接给组织上打电话。”老人家解释道,“这当然有点冒险,因为这样,万一让敌人掌握他组织上的这部电话,整个组织都可能被捣毁。但有时候该冒的险还是要冒,没办法的,干我们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冒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老鳖说他后来就是通过打电话通报组织的,因为太急了,其他方法都不行,只有铤而走险。他这一冒险反而好了,因为敌人不可能贴身跟着他,总是有一定距离,即使看到他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情报就这样传出去,李宁玉算是没有白死。”
紧接着我抛出问题二。老人一听,神情一下变了,变得激动,伤感,感慨万千。后来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呜咽起来,令我非常愧疚。一个耄耋老人的呜咽啊,天若有情天亦愧……擦了一把热毛巾,喝过一口温水后,老人才平静下来,对我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在厕所里的事情。
老人说,那天晚上李宁玉是跪在地上把三只药壳子交给她的,而且一跪不起。
“她要求我对她发誓,一定要帮她把东西传给老鳖,否则就是不肯起身。”老人家连连摇着头,仿佛又亲历现场,看到李宁玉跪在她面前,“我拉她起来一次,她又跪下一次,反复了好多次。我本来确实不想对她发誓的,凭什么嘛,你求我办事还要我发誓,哪有这道理的?可她就是那么决绝,跪了又跪,最后膝盖都跪破了,血淋淋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答应她,对她发了誓。你说她为什么非要这样,这么绝?这么求我?因为她知道,这种情况下,明天她死了,对我已不构成威胁,我完全可能食言,不帮她。我不帮她(把情报传出去),她就白死了。只有通过感化我,博得我同情,才能得到我的帮助。说句老实话,我后来确实犹豫过帮不帮她,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但每当犹豫时我总是想起她对我长跪不起的样子,脸上泪流满面、裤脚上血淋淋的样子。可怜哪!可叹哪!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是在一念之间促成的,我最后能够战胜对她的恨和恐惧,同情心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是同情,不是觉悟,没有刻意拔高自己。
老人家接着说:“除了同情,还有一种职业上的敬重。你想,那种情况下,里面没有人出得去,外面没有人接应,身边一堆人盯着你,你怎么把情报传出去?我觉得完全不可能,任何办法都行不通。可她硬是想出一个办法,劈天劈地的一个办法啊!这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是有一种说法嘛,成人之美,我最后帮她也有一种成人之美的心理,觉得她做的这件事实在太高明,有惊世骇俗的迷人之美,我被打动了,迷住了,我要成全她。百步之行,她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如果我帮她走完最后一步,这世上就多了一个传奇。我们常说同行相轻,其实当你真正出色到极限时,最欣赏、最敬重你的恰恰是同行。我就是这样的,被李宁玉迷住了,我要成全她。”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种想拥抱老人的冲动。
确实,她是这么坦承,这么大度,这么客观,我没有任何理由不信服。相比之下,潘老和其他几位受访者,我在采访中多多少少可以感觉到他们内心的缝隙:有些是担忧,有些是虚荣,有些是功利,有些是自私。这些我都能理解,毕竟人总是趋利的,维护自己的利益,这是人的本能和天性。只是在顾老罕见的赤诚的照耀下,他们显得平凡而已。
对问题三,老人告诉我,事后肥原确实把她和那些人都带走了,因为他到最后也不知谁是老鬼的同伙,只好把人都带走,弄去上海审问。到上海后她和那些人分开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只有王田香和她被送回部队,另外那些人的下落谁都不知道。
“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老人家说,“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杀了肥原?对此,老人家一点也不谦虚,海着嗓门说:“是我,是我把他送去见了阎王爷!”并把杀人的时间、地点、人员、方式、有关情节、细节,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足见绝非虚构。
总的说,她是花了四根金条从黑社会雇了两个职业杀手把肥原干掉的,按照要求,杀手把肥原碎成三段,抛尸街头。我问她为什么要私自花重金去杀他,而且如此残暴,对死尸都不留情。老人家久久盯着我,末了,闪烁其词地告诫我:“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试图忘掉一些事情,你去追问它是不道德的!”
有诸多细节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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