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女刺客死后,仇士良便开始心神不宁。或许是人老了的原因,以往那么多年,杀了无数人,从来不曾夜不能寐。如今却每晚都在做恶梦,梦见冤鬼索命。如此这般地过了一段时日,他渐觉精神不济。
安王又招他入宫。他虽是太监,却有自己的府第,甚至有妻室,而且不止一房。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女儿,已经十八岁了,文武全才,而且美得让人心悸。
女儿名叫烟织,一直养在深闺中,朝中全无人知。
这个女孩子,是他的一个秘密武器。只因他深知,皇上虽然对他礼让三分,但人心隔肚皮,先帝之死他脱不了关系,谁知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安王如今也与他走得甚近,只因这三朝的皇帝皆是兄弟,安王便似顺理成章地将要成为皇太弟。连当今皇上都是由他仇士良一手拥立的,安王的用心,他自认为是明了的。
眼前忽然一花,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旁边的花丛中晃了一下。宫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那个地方种着几丛牡丹花。现在天气热了,牡丹花期已过,但花树尚在。
他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全身忽然起了寒栗。虽然是和风暖日,他却全身都似浸在冷水之中。
在牡丹花丛中分明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头发披散,嘴巴张开着,他清楚地看见那女子的口中断成半截的舌头。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那个郑姓宫女,她明明已经死了。
他伸出手尖声叫道:“鬼!鬼啊!”
身后的小太监诧异地问:“哪里?鬼在哪里?”
他吃惊地回头,伸手抓住小太监道:“不是在那里吗?”
小太监满脸愕然:“在哪里?”
他再转头,花丛后面空无一物。他呆了呆,尖声道:“刚才明明在那里,难道你没有看见?”
小太监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小奴什么都不曾见。”
他的脸色更加灰败,难道那鬼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见吗?
一名宫女急急地迎过来:“将军,安王殿下久候您了,请您快点过去。”
他神思有些恍惚,跟着那名宫女到了御花园一间凉亭里。亭中早已摆了一副棋盘,李溶正坐在棋盘前望着棋局沉思。一见他来,李溶立刻笑着起身:“干爹总算来了,我都等半个时辰了。来,先下一盘棋吧!”
他恍恍惚惚地坐下来,心中仍然想着花丛中的女鬼,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些日子以来,夜间恶梦不断,即便是日间,眼前也会偶有幻像。虽说刚才的女鬼清晰可见,历历在目,或许也只是幻像罢了。
他这样想着,眼角忽然瞥见一只白生生的素手。手便在他身旁,托着一盏茶,似要将茶放在案上。手倒也没什么,谁没有手?只要是人便都有手,只是那手却有些出人意料。
宫中的女子,大多会用花汁将指甲染红,那手的指甲却是白惨惨的。手的肌肤亦是白里透青,虽不曾触到他,却似连空气都因那手而变得寒冷起来。
更意外的是,手上的衣袖竟也是白色的。大唐并不喜欢纯白衣饰,这一朝的宫女皆是穿粉红衣裙的。那衣袖如此之白,白得耀眼。
他不由地顺着衣袖望上去,衣服亦是全白,先看见低垂的黑发。他的心便是“咯噔”一声。披头散发的情形,似曾相识。继续抬头,终于看见那张白垩般的脸。脸平板板的,不哭不笑。嘴却古怪地张开着,他清楚地看见嘴里那半截断舌。
他吃惊地张大嘴,喉咙间发出“咯咯”声。原来人过于惊怕时,竟是无法呼喊出来的。他的目光定在那白垩般的脸上,竟是移不开。
耳边传来李溶的声音:“干爹,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尖叫了一声,双手抱着头滚倒在地。
有人扶起他,他看见李溶的脸。“干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鬼!鬼!”他颤声叫着,伸手指向那白垩的脸。阳光明媚如雪色,凉亭之中除了他与李溶外空无一人。
他更惊:“刚才站在那里的那个女鬼……”
李溶蹙眉:“干爹,你在说些什么?刚才只有你和我。”
“茶!”他忽然醒起,向着石案上望去。案上除了棋盘只摆着一个果盘,哪里有茶碗?一名身着粉衣的小宫女端着茶盘走过来,满面惊愕地看着他。
难道……真的有鬼?!
他一把推开李溶,向着宫外奔去。小宫女被他撞得“哎哟”叫了一声,手中的茶盘落在地上。李溶看着仇士良仓皇奔逃的背影,眼中掠过一抹笑意。这竖阉杀人无算,也是该遭报应的时候了。
仇士良仓皇回到自己的府第,跌跌撞撞地进入内宅。一个身着纯白轻衣的少女,手持一卷书,坐在花间出神。少女眉目如画,一双清泠泠的眸子,竟像是冰晶制成的。少女姿态极为高雅,虽然只是静静地坐着,却连身边的花朵都失去了颜色。
仇士良一见这少女,本来惶恐不安的心才总算平静下来一些。当初将她带回来,真是一步好棋。如此美丽又机智的女孩子,世间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少女道:“义父,不是说进宫下棋了吗?怎会这么早便回来了?”
仇士良叹了口气:“烟织,你可相信这世间有鬼?”
名为烟织的少女微微一笑:“义父为何如此问?”
仇士良叹道:“今日在宫中,似乎两次遇见了鬼怪。”
烟织双眉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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