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垂头看看那佛珠,又抬头看看李忱。月色中,李忱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恳之色。冰儿被他注视着,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去试试看,说不定能见到太妃娘娘。”
李忱大喜:“若能将佛珠送给母亲,她一定会欢喜。谢谢你。”
冰儿见李忱欢喜,自己便也欢喜起来,“但愿真能见到娘娘。”
李忱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抹奇异的光华。只是冰儿却并不曾看清这光华,即便看清了,她也无法知道李忱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由十六宅到佛堂去,中途必会经过金吾左仗院,八年前的甘露之变,就是发生在这里。
李忱之母郑妃会在未时前往佛堂,冰儿经过金吾左仗院时正是午时刚过,未时方至之时。忽见李德裕仓皇奔逃,身后不远则跟着一群神策军士。
冰儿不由地停下脚步,李德裕跑得极为狼狈,帽子早已不知去向,鞋也掉了一只。身后的神策军杀气腾腾,若是被他们抓住,只怕李德裕立时便会被杀死。
她暗暗心惊,这是怎么回事?附近的宫人早已经避得不知去向,她踌躇不安。她虽有职责保护后宫安全,但若是神策军哗变,凭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有何作为?何况李德裕是宰相,却非后宫之人。
她念头未转完,忽又见李溶带着数名侍卫迎了过来。李德裕一见李溶,大喜过望,连声叫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李溶沉声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神策军竟会追赶宰相?”
一名神策军首领排开众人走上前道:“殿下,我等并非想要谋反。只因宰相无故克减我等薪饷,神策军自护卫大内以来,一向尽心尽力,兢兢业业,自问从来不曾得罪过宰相。宰相大人却为何要为难我等神策营将士?”
李德裕颤声道:“你们竟在皇城之内追赶宰相,形同欺君,你们可知已经犯下了杀头大罪。”
那名神策军首领冷笑道:“若减少我等薪饷真是出自于圣上的旨意也便罢了,只怕这是宰相一个人的意思吧!皇恩浩荡,圣上待我等一向优厚,怎会忽然减少薪饷?宰相大人既然一心和神策营过不去,我们就算冒着欺君之罪也要讨个公道。哪怕事后因此而斩首,也不敢有所怨尤。”
李溶皱眉道:“各位是一定要杀宰相吗?”
神策军众人齐声叫道:“杀宰相!杀宰相!杀宰相!”
李溶朗声道:“若要杀宰相,就请先杀了我。”
神策军众人一愕,叫声沉寂了下来。李溶道:“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当朝提出来,由皇上决断。诸位不经圣上御准,就要私自处死宰相,请问诸位将圣上置于何地,将国法置于何地?即便宰相做事有欠公允,诸位皇城哗变,形同谋反,不是比宰相的过失更大吗?”
他如此一说,那几名首领脸上微微变色。他们皆是被仇士良煽动,心里忿忿不平,此时见到安王出面,气势上早便有些怯了。
李溶道:“我想请诸位回去,我自会请示皇上,今日之事绝不追究。至于宰相的政见,若是有所偏颇,皇上自有圣断。各位能相信我吗?”
神策军众人面面相觑,几名首领低声商议了片刻。一名首领道:“既然殿下如此说,我等还怎敢闹事。请殿下一定要将我等的请求转呈圣上,宰相对我等不公,我等请求圣上体恤下情,还我等一个公道。”
李溶道:“只要各位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冰儿冷眼旁观,李溶三言两语,就平复了箭在弦上的叛乱。她心里不由地暗暗敬佩,此时的安王与那个挖空心思折磨她的人全然不同。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像是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安王?
看他面对神策军数百人,神色不变,仪态从容,全不将数百叛军放在眼中,帝王之霸气已是呼之欲出。
她有些失神,为何今日的他如此出人意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树后一点寒光,她连忙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一支利箭快如闪电射向安王。
她大惊,箭来得极快,破风之声竟比箭速还要慢上许多,眼见箭便要射中安王。她来不及想这箭是谁射出来的,人已经向着安王扑过去。
只来得及叫一声:“殿下小心!”堪堪地将李溶扑倒,背后一阵剧痛,那鬼魅般的箭已没入她的身体。
眼前一阵晕眩,她仍然趴在安王身上,这姿式甚为不雅,她想要站起身,但背后疼得厉害,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想要说话,才一张嘴,鲜血便淋漓而下。
迷迷茫茫地见李溶翻身抱住她,满面惶急,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冰儿!冰儿!你怎么样!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她想笑一笑,想说她没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溶的脸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呼声也越来越遥远。她心里却不免疑问,为何李溶的神情会那么焦急不安,甚至带着……心痛!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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