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隽朝她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曷苏馆那边的旧部出了点乱子,要我去管管。只是小事,我去几天就回。”
柔福疑惑地蹙眉凝视他,一时不放手,宗隽继续保持笑容,轻轻握住她手拉开,把缰绳收回,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他沿途陆续抓到逃跑的女子,在韩州城边捕住了最后几名,然后将她们全部拘往韩州府治中,麾下将领让她们一行行列于院内,再请示宗隽如何处治。宗隽一瞥身后弓箭手,弓箭手会意,当即上前曲膝引弓对准诸女。宗隽一挥手,簇簇箭矢直飞过去,那些女子便如疾风掠过的麦苗,在惨叫声中层层倒地。
一轮射过,院内女子已死大半,只略剩几个还站着,在不住地悲呼哭泣。此时第二批弓箭手已准备好,只待宗隽下令。
见金兵再亮弓箭,那几名活着的女子又是一阵惊呼尖叫,其中有一声音与众不同,脆弱而细柔,很稚嫩,但颇悦耳,宗隽听来竟觉有几分熟悉。
朝声源处望去,见一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掩面而泣,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瘦小而柔弱,瑟瑟地缩着身子倚着墙缓缓坐下,再抬头,萦满细碎泪珠的长睫毛下的双眸闪着惊惧的光。
顷刻心一凛,宗隽睁大了眼睛。
2.金儿
面黄肌瘦的状态不掩丽质天生的容颜,这小姑娘姣好可人,竟与柔福颇有几分相似,眉眼间。
宗隽示意随从引她过来。随从领命过去拉她,她当即吓得尖叫着向后缩不肯走,待被人拖到宗隽面前,她便伏在宗隽足下连连磕头,惊乱地不住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想逃,是那些姐姐拉我走的……我到洗衣院没几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
宗隽负手站着,头也未低,只垂着眼漠然看她鬓边的散发随着她叩头的动作一次次拂过他的靴尖。等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暂告一段落,才开口问她:“你也是南朝的帝姬吧?”
她点点头,轻声答:“我是贤福帝姬……”又像是忽地想起这样说不妥,急急地改口补充道:“奴婢叫赵金儿,是昏德公的女儿。”
贤福?金儿?宗隽十分讶异,他记得柔福的这个同母幼妹早死在刘家寺的火屋中了……在再次下令放箭之前,宗隽牵起了贤福的手,将她带离这血sè_láng藉的天地。
问及她此前的经历,她难堪又迟疑,在宗隽温和目光的鼓励下,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
天会五年,她随其余南朝宫眷一起被押送到刘家寺,此后即被国相宗翰的二弟泽利看中。泽利知自己地位不及宗室重臣,定然无法从郎主那里索要帝姬,便设下一计,硬说生寒疹的贤福患的是痘疮,把她隔离在茅草屋,随即深夜偷偷劫她出来,交予心腹先行送到京城家中,再找了个身形跟贤福相似的小宫女锁入草屋,并放火焚烧,造成贤福已死的假象,不令外人生疑。
泽利回京后贤福沦为其姬妾,泽利平日外出时便将她锁在家中后院,而他家大妇亦是个不容人的,看贤福颇不顺眼,每每任意凌辱打骂,前两年因顾忌泽利,行事尚还不敢太过,而如今见泽利渐渐厌倦了贤福,很少再搭理她,便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半月前泽利因公出京,他夫人便寻了个借口把贤福毒打一顿,再让家奴将她送入了洗衣院。不想未过多久即遇上玉箱之事,洗衣院被牵连的女子起事逃跑,也拉上了她,其实她确也不清楚此事原由内情,但听凡与赵妃沾亲带故的都要被诛,便也着了慌,无措之下也随众女子逃往韩州,若非宗隽看出她容貌与柔福相似,必也死于乱箭下了。
“八太子……还会杀我么?”最后,她试探着偷眼看宗隽,怯怯地问。
宗隽朝她笑笑,说:“如果我要杀你,刚才就不会领你出来。”
“可是……”她仍不放心,“若郎主要杀我……”
宗隽略摆了摆首,看稳她:“我既做了决定,便自有法子担当。”
贤福如释重负,伸手拭拭额上的汗,浅笑带梨窝,那笑容纯净而明朗,但衣袖滑至半肘间,宗隽在她因此露出的手腕上看见几块青紫的伤处,再沿着她的脸庞看下去,发现她右耳下脖上有一道结了血痂的鞭痕。
意识到宗隽在看她伤痕,贤福顿时变得局促不安,牵袖引领尽量遮挡,然后深深垂首静默地侍立。
宗隽本欲领兵回京,却又接到完颜晟的命令,说经此一变,恐韩州宋宗室亦生作乱之心,宗隽务必再留于韩州数日,严密监视此间宋人,如有异动一并诛之。
宗隽接旨,暂驻韩州,贤福亦随他留下,每日侍奉在他身旁,主动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唯恐有一丝怠慢。
那些伤痕,不仅留于她身上,更烙在了她心间。宗隽一声轻微的咳嗽都足以令她惊怕,仓皇地抬头,像是想看他,却又不敢直视他双目,微蹙着淡淡的烟眉,目光便飘浮,一脉可怜兮兮的模样。感觉到他注视的眼光时,就匆忙跑来跪下,颤声问他有何吩咐,若他说没事,她便又乖乖地退回去,在角落站着,低首发呆。
有次他唤了她一声“金儿”,她即现出无比惊异的神情,不敢确定地问:“八太子是在唤奴婢么?”
“对。”宗隽道,“我记得这是你的名字。难道我记错了?”
“没有,没错。”她急忙应道,“是奴婢不习惯……以前的主人从来不叫奴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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