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那就去结婚。”
霁温风浑身湿透,陆容带着他回到一处房舍里换衣服。好在里藏了一套换洗衣裤,拿了块毛巾把身上擦干,又是那个干干净净、容光焕发的霁少爷。
霁温风擦着头发问:“你家怎么样?”
陆容坐在床边,不咸不淡地剥着手指:“没怎么样。”
霁温风凶他:“校霸的事还没算完!”浅浅地碰了下他的鞋。
陆容的眼睛飞快地闪动几下:“我妈快不行了。”
霁温风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他想听陆容说。可是陆容说的时候,语气里有股小孩子似的委屈劲,霁温风又有点后悔,坐下在陆容身边:“你要是想哭,我也不会嘲笑你。”其实他千里迢迢赶来,想跟陆容说的,无非就是这个。
校霸也好,家里的事也好,都是这样。
“我没有想哭!”陆容倔强任性地说着,微微嘟起了嘴。隔了半天,对霁温风赌气说,“她找我来也不是为了看我,是想我以后帮衬我弟,帮他藏着钱。”把他们母子俩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交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霁温风。
霁温风的反应简单粗暴:“滚他妈的。”
陆容:“算了。”
随着他一点一点把那个小屋子里的对话吐露给霁温风,他觉得胸中怄着的一团浊气也随之渐渐排出了。特别是霁温风骂了这么粗鄙的一句脏话,简短有力,给这段对话加上了一个浓墨重彩的注解,结束得雄浑高亢,他甚至都有点想笑。
这是陆容此生面对过最无解的乱麻。他被生他的人抛弃,现在给他生命的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收到一点点爱,还明码标价地捆绑着亲情的责任。聪明如他也理不出个头绪,如此复杂的道义与事理;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一切,仿佛人类的所有情感和情绪在心底里冲撞,总也找不出个妥帖的出口。
这个时候,霁温风来了。霁温风脱口而出粗鄙之语,管他谁要死要活。
陆容不敢附和,他身上绑着很多道义和事理,但他偷偷羡慕霁温风张狂得理直气壮的俊朗眉眼。
霁温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心里还总揣着他。
换完衣服,两人下楼吃饭。
黄昏的水门汀庭院,一张大圆桌,大的小的十数号人,菜不怎好,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汤,随随便便。
留了两个位置,主人热情好客地招呼两人坐下。
陆容笑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身边的霁温风没有动。
等陆容反应过来可能要坏菜,背后已经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冷笑。
霁温风:“你们还吃得下饭?!”
霁温风这一场发飙,是刚才屋子里那声“滚他妈的”精神延续。如果说单独面对陆容,他还有点温情脉脉的收敛,那么对着这帮子迷迷糊糊的始作俑者,他就半点薄面都不讲了。
他顶天立地地站在台阶上,横眉冷对,对着上首的男人:“吃饭,吃饭,就知道吃饭。你妻子要死了,就躺在里面,你就高高兴兴吃饭。你有没有心?!”
男人被这平地一声雷霆乍惊,惊得饭碗都差点捧不住了。
霁温风:“哦,我给忘了。没有,你当然没有心。不然也不会十八年来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亲生骨肉,你都不问,老婆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你有了别的女人,对不对?你就吃着,继续吃着,我就不信老天没报应。抛妻弃子,抛妻弃子,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庭都不要,我看等你老了,你还剩下什么。”
男人身旁的小孩儿天真地扭过头问众人:“这人是谁?”
“我是你哥哥的哥哥。”霁温风不等人回答,就插着裤兜上前一步,神情是那么骄傲不可一世,仿佛做陆容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光鲜的事,“我听你哥说起过你。打王者,打王者,你妈妈都快要不在了,你还打王者。没妈的孩子比草还不如,马上就够你受的了。你小时候还打碎了我妈妈的眼霜,没规没矩。你哥哥在你那个时候,都挣钱给妈妈买眼霜去了,你比你哥可差得远了!”
小孩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被他吓哭了。
霁温风骂完在座的,又回身,冲着漆黑的屋里喊:“你也是,糊涂软弱!同样是儿子,怎么就只管一个?你心疼你儿子没有妈,你有想过容容从小没爸没妈?有生没有养,出了事儿找他,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都到了这份上,你都匀不出多少力气心疼他,我看这什么母子情分也别喊了,没这种东西。你算算你惦念他多少,你就指望他惦念你儿子多少,其余什么都别多想了,没有!一分没得多。”
霁温风一个一个骂过来,挥斥方遒。陆容不好说的话,他都要说,他要给陆容出口恶气。
等他痛痛快快骂完了,看到对面陆容已泪流满面。
陆容在自己把自己养大的时候没有哭,在知道自己被抛弃的时候没有哭,在小屋子里看着妈妈快烟气的时候也没有哭,但是这个时候却哭得十分凶。
他哭着走到霁温风面前,嘴巴又微微翘着,看上去十分年幼。
陆容怯怯道:“我……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说罢。”霁温风站在鸦雀无声的院落里,渐阴的天色里像一尊无色的煞神,连飞鸟都怕他,从树梢上飞腾起来,落到更远的树枝上。
陆容揉着眼睛说:“这里不是我家呜呜……”
霁温风:“……”
陆容:“我出来散步时,遇到这位叔叔在卖自己的家具厂……谈了个初步合作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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