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琛听得有些同情他:“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孤苦少年,你现在有些积蓄也有些人脉,没有想过离开许太太自己做事业吗?”
乐聆苦笑:“你以为我不想?许太太对我难道是真心?不过把我当条哈巴狗罢了!”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你看我这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真当是做坏事给人打的?不过是得罪了许太太罢了。这位许太太性格暴戾,稍不顺她的意就是一顿打。”
景明琛吓了一跳:“那你还不赶紧离开她!”
乐聆摇头:“我可不敢,待在她身边顶多是挨打,要离开她惹怒了她,兴许连命都没了。”
他凑近景明琛耳边小声说了句话,景明琛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他说:“我亲眼见到过许太太指使手下去杀人,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借了她的高利贷没钱还,活生生被打死。”
四海电影公司的人只在保育院待了一星期,取材便结束了。送走了他们,紧接着乐聆也不情不愿地回了昆明,蒋固北在乐山的生意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也要启程回重庆。
站在门口送电影公司的人走的时候,沈蓓颇有些惆怅:“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就像花儿一样,忽然间都开了,忽然间又都谢了。”
景明琛却不这么看:“哪儿的话,海棠开完牡丹开,牡丹开完石榴开,都说开到荼@@花事了,但荼@@谢后还有菊花开呢,都说菊花开后百花杀,但冬天里不照样有蜡梅在。”
沈蓓笑一笑,没有说话。
一阵清脆铃声近了,邮差骑着车在保育院门口停下来:“沈先生,正好,您的信和包裹。”
沈蓓接过信和包裹,一看上面的邮戳,一边拆信一边笑着对景明琛说:“空军大队寄来的信,多半是月儿的家书,这孩子真是恋家,距离上封家书才过去半个月都没有呢。”
抽出信封里的东西,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信纸飘飘坠落在地上,海棠花瓣随风落下,带着叹息,轻轻地飘落在“阵亡通知书”几个大字上。
随信寄来的包裹里,是翼明弓的遗物。
他的遗物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本日记一支钢笔,还有几个相框。
几个相框里,分别是他自己的照片,在笕桥航校毕业时与同学们的大合照,与母亲的合照,以及父母亲年轻时的合照。
景明琛的目光移到一个相框上,突然怔住了。
那是她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正坐在钢琴前弹奏。是宜昌那一夜吧……他的战友在她无所察觉时拍下了她的照片,后来照片到了他的手里,他便一直放在相框里,和他的至亲挚友们一起,放在他的床头。
握着相框,景明琛不禁有些茫然。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景明琛乍一受惊吓,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摔散了架,景明琛蹲下来去捡,捡起照片却又怔住了。
半晌,她的眼窝里滚落出两行热泪来。
在那照片的背后写着两行刚劲有力的字:北定中原日,与卿共舞时。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宜昌的那个夜晚,英俊的飞行员含笑望着她,对她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请你共舞。
她亦听到自己郑重的回答:等到战争胜利的那天,我一定陪你跳一支舞。
她还欠他一支舞呢,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来跳这支舞了。
她握着那张照片跪坐在地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蒋固北从县城里回到保育院的时候,景明琛还在哭。
蒋固北一进保育院就听说了院长儿子战死的事情,他走进景明琛的房间,从她手里拿过那张照片,看到背后的题字,轻轻地叹息一声,捏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扶她站好。
他轻轻擦拭掉她满脸的泪痕,轻声说:“你就把我当成他,来陪他跳那一支欠他的舞吧。”
他往后退一步,微微躬身,朝她伸出手:“景小姐,我是空军大队的战士翼明弓,盼望你今夜能与我共舞。”
翼明弓的阵亡通知书寄到后,沈蓓就病了。
她孀居多年,独自把儿子带大,儿子便是她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下,她的世界也随之垮塌。
她身体本就不好,有多年肺病,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一个月后,医生走出她的房间,对景明琛摇摇头:“就在这几天了。”
景明琛鼻子一酸,她走进屋子里,一进去就嗅到了死亡逼近的味道。
沈蓓躺在床上,把枕头垫得高高的,正在看相框,相框里是她和亡夫年轻时的合影。
见景明琛来,她露出个虚弱的微笑:“你来啦,大夫都说了什么?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其实也没什么,先生和月儿都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了,去跟他们团圆也挺好。”
她摩挲着照片里亡夫的脸,眼睛里满是柔情:“我和先生是娃娃亲。后来他出国留洋,我却仍旧是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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