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不要带走我妹妹!”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赤脚单衣的男孩子朝一辆收尸车跑过去,扑在上面不肯让防疫人员把车推走,那小男孩的样子好眼熟……景明琛跑过去,她向那被大雪覆盖的收尸车上一望,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她向后踉跄两步,扶住墙吐了。
小男孩的哭嚎声越来越小,他被人拖走了,他和他的妹妹永远分开了,以死亡的方式,或许他们不久后就会团聚,在天堂,那里没有饥饿和寒冷,孩子们的笑容永远明净。
防疫站的人安慰她:“小姐你没事吧?还觉得恶心吗?死人的样子是不好看的。”
景明琛没有回答他,她并不是因为觉得恶心才吐……防疫站的人看安慰无效便走开了,景明琛膝盖一软蹲坐在地上,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蹲在墙角哭了很久,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冷风抽打着她的脸颊,她想起了车上那抹鲜红,那是她的围巾,一个月前她把它送给了那个小女孩,盼望能帮她抵御一点寒意,然而她还是死了,死在五六岁的年纪。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你怎么那么爱哭啊,还总在街头哭。”
她回过头,来人一身考究的黑色大衣,戴着灰色围巾,帽子下一双眼睛正戏谑地看着她,一柄黑色大伞撑在她的头顶,遮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景明琛把手递过去给他握住,他的手真暖和。
蒋固北稍一用力把她拉起来。在地上蹲久了,她的双脚已经麻木,没有站稳,一个踉跄一头栽进蒋固北的怀里。蒋固北捂住胸口夸张地后退一步:“三小姐,你的头可真硬啊。”
景明琛用手背抹一把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吧,这次又为什么哭?”蒋固北问她。
“我看到前段时间我送过围巾的小女孩死了。你看到没有?满大街都是收尸体的车,太惨了,他们背井离乡来到武汉,以为能活下去,但还是被冻死被饿死了。为什么呀,连天地都那么不仁慈,偏要在三月里降下大雪,如果没有这场雪,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死,或许可以熬到春天,到了春天就好了,春天万物生长,靠吃草也总还有活路。”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抽泣,说得断断续续的。
“蒋先生,你知道吗,小梁军官殉国了。昨天我看到阵亡通知书,他在徐州会战里死了。从前线下来的伤兵告诉我,小梁军官死之前的遗言是:‘我老婆,还有我七岁的儿子。’”
“他老家在开封,他和老婆关系不好,已经两三年没有回过家,可是他到死的时候还是惦记着家里。”
“刚刚看到那个小女孩我就想起小梁军官的孩子,河南那边已经打起仗来了,小梁军官的儿子也会像他们那样变成难民,会死吗?想到这里我就很难过。听人家说,日本人在沦陷区抓孩子,抓到了就送去东北和日本。”
蒋固北一直在沉默地听她诉说,听到这里,他把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她:“会好的,保育院就要开了,这些孩子都会得救的。”
景明琛像是想到了一条光明的新路:“对,保育院,我要去保育院做老师,我要去开封找到小梁军官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嗝。
她慌张地捂住嘴,然而嗝却接二连三地从手指的缝隙里顶出来,越紧张越是打嗝。她双手捂着嘴窘迫地看着蒋固北,蒋固北憋着笑:“哭的时候吸进了太多冷风,你这叫哭嗝。”
景明琛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蒋固北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大踏步朝路边的炒货店走了过去。
景明琛捂着嘴看着他走在风雪里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袋糖炒栗子:“吃点栗子或许能把嗝压下去。”
她接过袋子,摸出一颗热乎乎圆滚滚的栗子,边打嗝边费力地剥出个圆滚滚的栗子肉往嘴里一放,嚼一嚼咽下去,果然好很多。
栗子炒得香甜又软糯,冻坏了的景明琛被这小小的幸福感征服了,她一颗颗吃得香甜,浑然忘却一切,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蒋固北正侧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
景明琛傻乎乎地举起一颗剥好的栗子:“你要不要吃?”
蒋固北笑着摇了摇头。
他把伞递给景明琛:“我到了,再见。”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巴公房子,蒋固北独自住在这儿,景明琛接过伞,目送他走进去。看着他的背影她有点迷惘,这个人真奇怪,前几天在明记大舞台,他装得好像不认识自己,冷淡得让她伤心,现在却又给自己撑了一路的伞还送她一袋糖炒栗子。谁说只有女人心才似海底针,蒋固北的时冷时热也很耐人琢磨。
忽冷忽热,一会儿像北风一会儿像南风,真是个“季风先生”。
还有……他跟傅秋荻,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景明琛惆怅了一阵,转身离去。
景明琛对蒋固北说自己要去保育院做老师不是一时冲动,到五月初汉口临时保育院正式成立的时候,她已经是保育院的一名老师。
为了做这个老师,她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母亲对她的热情嗤之以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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